我是那一段無法睡去的章節（外一章）

湖南◎張靈均

我是那一段無法睡去的章節（外一章）

湖南◎張靈均

一 歲月浸透史書。

天穹之下，一種無際的蒼茫渾渾冥冥，只有河流從容地穿過我的心靈，悠然地舉起土地于頭頂之上。

有什么比水更永恒？

有什么比生命更珍貴？

二 沉船于河道上陳述紛繁的苦難。

倒下的身軀從記憶里浮上來，刻在道路兩旁的墓碑上。

繞梁纏耳的是古剎宏遠的錚錚鐘聲，而世紀之風如同一只孤獨的大鳥從枝頭跌下來，驚醒如歌如夢的黃昏。

三 千年古道仍然煙塵滾滾，我只是那條道上的過客；汪洋河流里千帆漂泊，我是船頭最初的浪者，最后不肯歸隱的老者。

岸上演繹的興衰故事在我的肉眼里如不朽的沉戈，經受歲月的侵蝕，依舊寒光閃閃暗香浮動。

四 逝者如斯，人生幾何？

倚水而居，擇土而棲后，我心平氣和地如是說。

驀然回首，初升的日頭落成帶血的斜陽恰如人生一枯一榮。

命中注定我千年愁眉順河之蒼茫而下溯河之高遠而上。

月下面壁，笑看人生。

有什么能比生命更短暫？

有什么能比靜默更永恒？

五 風吹史書如蝴蝶上下翻動。

興許，我是那一段無法睡去的章節，衣袂翩翩，數點紅塵如落英紛紛墜地。

生為泥土，死為泥土，還能留下什么不謝幕？

六 大悲大喜是我前世情感。

長歌長嘆是我后世嗟唏。

今生今世只求平平淡淡。

人與人之間，就像這扇門與另一扇門的對視，似乎相互關聯又始終保持一段距離，捉摸不定。

讓天地之間空著的仍然空著。

讓天地之間重疊的仍然重疊。

能穿透天地的只有人的胸懷……

七 陳年的眼淚釀成老酒，醉了的永遠只是日子，醒著的是比黃花瘦比清月明的心。

有什么比雨點滴在手掌上更生動？

有什么比少女的愁思更嫵媚？

還有什么比幸福短比苦難長？

八 由遠而近的是冬天的沉雷聲。

由近而遠的是我抵達春天的心聲。

也許，一切無緣的枕上入夢。

也許，一切擁有的夢中消失。

只好讓沉重的頭顱垂下來，等所有的人學會低頭的時候，我就輕松地抬起頭來打量我是誰，你又是誰？

陰晴圓缺亦可調侃，利祿功名盡在揮手間。

睡蓮袁睡蓮

你枕著水波的枕頭，以仰臥的姿態，羞澀地開。

似睡非睡，微妙地開。

只開了一半，恰到好處的一半，停止了。

停在這春光明媚里，停在一只蜂蜜的貪婪中，停在我局限的想象之外。

另一半啊，你是在浪漫主義的夢中等待，還是在超現實主義的旗幡中堅守？抑或是新古典主義倡導的，就不必開了？

東風不來，暗香隱隱。

莫非你欠下了岸柳千百尺的愁緒，

要讓前世今生的誰來梳理和償還？

那塘角泊的魚船由春光放牧了幾千年。

而前世的人，還躺在古典詩詞里酣然入夢，不曾醒來。而今世，我是一個早醒的人，是漢語里被稱作過客的人、浪跡江湖的人。

我怯于身上抖不落的凡塵，止步在相對遙遠的空間里。你像是一團耀眼的火焰的苗頭，那氣焰點著了我睫毛的草原，就像雪花的火焰讓人對天空的暈眩，就像我曾迷戀的那一場大雪，而大雪卻讓所有的道路失蹤。多少年，我不曾走出一場大雪。

我沒有足夠熱量為心中積雪解凍。而眼前這一塘水可是那年大雪融化而來的？我聽見塘水內心的糾結，又何曾有過一刻的寧靜

這是春水心中早生的漣漪，已經泄露了春水萌動的隱忍之情，我也不會對一朵睡蓮的形而上如此由衷。

仿佛是誰為塘水安放了一個小小的心臟，我聽見我呼吸的心跳和塘水保持一致的律動，是水火相望，還是起死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