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蔣默
斷弦(外一章)
四川◎蔣默
我抓住的僅僅是一根弦,一根不知何時掙斷的弦,仿佛風中飄零的一絲白發,靜靜地流淌在遺忘中。
斷弦自然是發不出聲音的,即便在徐徐的風中,我聽到的僅僅是一種瑟縮、一種顫抖,從弦的根部傳到手指。我不會彈撥的手指,是冬季修剪過的柳枝。
我不認識那個彈撥的人。在遙遠的山上,曾經住過許多琴手,來來去去,一年又一年,不分白天黑夜,像那些樹,與鳥兒交談,與花朵交談,與沒有落下的核桃交談。
于是,琴上有了風聲,有了雨淋,有了閃電和霹靂,有了雪花和冰雹,有了涓涓溪流,有了瀑布的怒吼,有了農田,有了一條道路,有了道路上的人群。我在道路上奔走和追逐,別人也在道路上奔走和追逐,為著琴聲,環繞著低訴和呼喚,環繞著啼哭和怒吼。
我想在大地的抖動中抱住一棵樹,如同抱住我最易飄逝的思想,煙霧一樣揮發的觀念……
我抓住的僅僅是一根弦,發絲的弦,稻草的弦。
我沒有在弦上看見音符,卻看見了水漬和汗漬,看見了光亮,陽光的光亮。
只有堅定的目光不生銹,只有顧盼的聲音不生銹。
天空的隊伍,收攏已經疲憊的羽翼,在燦爛的號角吹奏之前,站在月桂上整裝待發。
等待中,時間疲沓。一些睡眼惺忪的梧桐和垂柳,體現了黑暗在潰敗時的不甘和不舍。
消亡的訊息傳遍大地,光芒也灑遍大地。
我看見江中的隊伍,有序地向深水挺進。洶涌的水浪借著虎狼之勢,展現無畏和英勇。漩渦要帶走什么,濁流要掩蓋什么,水面的殘渣是一場戰爭留下的紀念品。受害者依然是我們無力拯救的魚群,出逃和隱居也是徒勞。如果我們認識的水突然泛綠,也許它們不是一種生長。如果水質漸漸變紅,誰敢將它們視為血液?
我看見田間的隊伍,掮著簡單的農具,如同一些勞苦的螞蟻,清理著一株株禾苗。他們將飼養的家禽和牲畜趕出村莊,散落在阡陌上,讓它們回歸自然,也感受風雨。
反芻的牛有了思辨,閑置的犁是一種寓意。柴火的云煙是大地的氣味,飄向天空就是裹在頭上的標志。
有一個叫逆來順受的詞,概括了一種境遇,也道破了一種命運。
我看見躲在笛管的隊伍,清亮如珠,在黎明時分滴下,被一雙雙潔凈的手抓住,送往唇齒間,麻雀似地一哄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