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疆◎石桂霞
桃花酒(外一章)
新疆◎石桂霞
木廬,柴扉。
敞口玻璃瓶,醞釀六月的時光,斟酌一杯繁華落幕的孤影。
笑語起伏,無法從艷遇里抽身。來一次深呼吸,彌補走神的破綻,只飲半盞。
被嘴唇渲染又傷害,阡陌深諳世故,田園縱橫著雜亂的欲望。桃花,在春風的懷里,尚不懂劫難與陰謀。
身邊的濃陰和翠色,目光渙散,最庸常不過的柵欄,破舊,昏睡。
只有春風與桃花交談河水、荒草;交談須臾之間的花魂,蓋過鄉間全部的風流。
花期被重疊,被擠壓,透過陽光的濃度,深入杯中的血脈和虛無。
梳理一番悵然與無奈,在贊美聲中重新爛漫。鄉間的隘口,虛構著,理想的深宮。
寂靜,輕盈,當人們驚叫一聲:桃花!
時光的廢墟里突然竄出火焰。
誰偷走晨露?誰染指潭水的冰肌?誰直達半畝心境,被失落灼傷?
桃花面色微醺,披著草色和月光,沿透明的酒器涉水而來。
逝而復生,不曾遠走他鄉。一切無謂的醉中,它要交出自己。清澈大于溫度,淚水輕于落葉,且留半盞。
不拒絕傷感、小情調,走進內心的昏暗。
不克制身體里散發微弱的光亮。
江山無際,風,正在流浪,它寬袍敞袖,越嶺過河。
一朵失寵的云,被天空疏離。一顆明星,從黃昏開始陪弦月漫步。
不在李白的醉里,也不在杜甫的悲中。
它們在一張輕薄的紙上,有彼此依偎的體溫。款款,凄凄,傾倒在我的方寸間,淪為故事的主角,在演繹里有舉棋不定的戲份。
古典的月光,一步步走近,不論柴扉與朱門,它要檢閱民俗,尋找鄉風的破綻。
半透的落地紗裙,與夜發生了纏綿,有過一絲留意,有過暫時的作別。
一個人,右手抽刀斷水,左手借酒澆愁。
我們只相隔一盞燈,月圓時重疊。
豌豆花的顏色,爆米花的香氣,補丁的童年,快速捉住一只螢火蟲,就是捉住了兒時的手,爭執鳥語,細說往事,卻延綿了鄉愁。
一個無法漫過夜色的人,一個不能抵達遠方的人。
一壺幼年的明月儲存至今,一只酒杯,盛不下四肢發達、無頭無腦、又行蹤不定的清風,卻盛得下記憶里的故鄉。我斟,又獨飲。
忽聽有人喚我乳名,我醉,又入眠。
我在故鄉的懷里,故鄉在我的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