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香傳》的雙層融合觀：民族之本，儒道之華

趙雁羽

《春香傳》的雙層融合觀：民族之本，儒道之華

趙雁羽

《春香傳》之所以被今人奉為朝鮮三大古典小說之首，主要因為在深層主題上體現著朝鮮民族深層的文化意識形態，且伴隨著中朝兩國的文化交流不斷深入，書中中國傳統儒道思想兼而有之，因而不但能引起民族情感共鳴，更兼具極為深刻的思想內涵和教育意義。將文學批評方法中的神話—原型批評方法以及比較文學中的影響研究法相結合，論述《春香傳》中蘊含的朝鮮民族深層文化意識和蘊含的中國儒道思想的深刻內涵。

《春香傳》；深層文化意識；儒道思想

《春香傳》是朝鮮三大古典小說之首，自20世紀20年代以來，韓國學者多從故事淵源角度入手，他們普遍認為《春香傳》故事確有其事，是取材韓國而模仿中國小說的附會之作。這一點在金臺俊的《朝鮮小說史》、周玉山的《朝鮮古代小說史》中均有提及。就國內而言，對《春香傳》的研究多從文學角度入手，如鄭判龍的《朝鮮優秀的古典名著〈春香傳〉》、管三元的《〈春香傳〉與中國古典文學》。分析《春香傳》中蘊含的民族意識的論文，目前國內僅見一篇，即李春花的《〈春香傳〉：朝鮮民族深層文化意識的再現》。總體看來，國內學界對《春香傳》的研究大多集中在文學批評方面，從朝鮮民族文化意識和儒道思想角度分析《春香傳》的研究少之又少，本文擬分析《春香傳》中蘊含的朝鮮民族深層文化意識與儒道思想的完美結合。

一、現世意識

桓雄原為天上的神祇，熊原為地上的生靈，但兩者皆幻化為人，在天地之間結合，誕下人類。這正反映了朝鮮民族天地人“三才思想”的宇宙觀，以及“天地之用在于人”，“天地間人為貴”的人本思想。正是由于這種思想，朝鮮的深層文化意識在于尊重人的原始欲望，追求人的現世幸福。這種思想折射到《春香傳》中，春香與李夢龍前世原為天界的織女星侍女和太乙星，二人因一段情緣不堪天庭束縛，而思凡下界，成就一段姻緣。然而人世間雖然春香與李夢龍堪稱郎才女貌、情投意合，但兩人的愛情不僅打破了封建社會身份地位的局限，還沖破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傳統封建婚戀觀”。然而，春香為了追尋愛情和幸福生活，不惜挑戰封建等級制度和封建婚姻制度，不顧世俗的偏見以及卞學道的威逼利誘，堅持與兩班子弟李夢龍結為伉儷，并且發出了“尊卑貴賤，委實可恨”的血淚控訴。這也反映了朝鮮民族深層文化意識中的現世意識，肯定人的正當欲望，反對過度束縛，追尋現世的幸福。這種現世意識與中國的儒家、道家的思想不謀而合。《春香傳》較《檀君神話》，更加明確地肯定了人的主體地位，肯定了人追求愛情、平等和尊嚴的正當性，主張禮法制度不應束縛人的正當需求。故而春香和李夢龍為追求愛情不惜從天庭到人間，春香面對無形的封建制度和有形的官吏威逼沒有選擇退縮或寄希望于來世，而是勇于追求心中的愛情。

二、克己意識

一百天的洞穴苦修象征著黑暗與寂寞，艾草和大蒜象征苦難與磨礪，而洞穴外面的世界則象征著誘惑與欲望。洞口開放，放棄者隨時可以出去，因而這不是與外界的斗爭，而是一場對自我的挑戰，即對“克己”意志的考驗。所以象征力量與勇猛的老虎終究半途而廢，與此相反，堅韌不拔、自我克制的熊取得勝利。《春香傳》中體現的“克己意識”與中國儒家、道家的德治思想不謀而合。儒道要求加強內心道德修養，而“克己”是必經之途。孔子提倡塑造“有德君子人格”，注重內心修養，而“克己”是孔子人格完善的重要理論。

三、發展意識

熊成為地母神并非一蹴而就，而是經歷了一個漫長的考驗過程，在這個過程中，熊逐步由動物變成了人類，又成為地母神。這個過程反映了朝鮮民族的成長發展思想。朝鮮民族認為人類是一個“發展變化的存在”，而非“成型的存在”。如說“壞人”時，朝鮮語說“尚未成人”或者“還未能成人”，而不說“壞人”。由于這種思想，朝鮮民族的深層文化心理在于事物都要經歷發展變化的過程。 就像熊經歷了漫長的考驗才得以化身為人，春香由妓生之女到“貞烈夫人”也經歷了重重苦難與磨礪，在這一漫長的過程中春香的“貞潔剛烈”的品質才得以形成和升華。開場時的春香只是一個清高倔強的小家碧玉，公然在人流涌動的廣寒樓下蕩秋千，與陌生男子一見鐘情，并留下午夜相會的謎語，當晚便與男子山盟海誓，如膠似漆；加之在與李夢龍分別之時，她強要李夢龍留下定情契約，這顯然與韓國傳統婦女自我犧牲、含蓄內斂的品質相左。后來直到她經歷了分別的苦痛、堅守的寂寞、卞學道的暴力欺壓，猶如熊在洞穴中經歷重重考驗。她戰勝苦難，堅守貞潔，聲言“絕不更事二夫”，唱出揭露官員暴戾不法的“十杖歌”，泣血控訴“使道士大夫，不把四政司，不知四十八方南原百姓的苦，但知枉法去徇私”，人格終于得到升華，成為真正意義上的“貞節烈女”。這體現了朝鮮民族深層文化意識中的發展意識，事物不是一成不變的，人格品質都是在經歷苦難和磨礪的過程中不斷培養升華的。

《春香傳》中反映出來的發展意識在中國的儒家和道家思想中也有體現。孔子十分重視教化作用，反對“不教而誅”，認為通過教化，加上人自身的毅力，就可以改變人性中的惡，成就廣大民眾的德性。老子認為，人性有善惡，惡是因為人后天有了各種欲望，為滿足欲望而采用智術和相爭。但是，他主張只要能接受并遵守“道”，人的本性也是可以由自私自利向無私無欲的高尚人格性轉變的。《春香傳》較《檀君神話》，更注重教化對于人道德品質發展變化的重要性，起初，春香身上還保留著著一些妓生的輕浮與隨意，但是春香畢竟熟讀四書五經，受到三從四德、禮義廉恥教化的影響，經過獨守芙蓉堂、嚴刑拷打等苦難的經歷與磨難，春香磨礪了自己的意志品質，用生命捍衛了自己的節操，實現了生命的價值，終于摒棄了自身原有的缺陷，成為了真正意義上的“貞節烈女”。

四、上進意識

由于“天地間人為貴”，因而心懷上進意識的熊和虎想要化身為人，然而，虎的上進意識不及熊，熊為了追求更高層次的理想而克制低級欲望，在上進意識的支持下百折不撓，堅韌不拔，終于實現理想。且熊女的上進意識不止于此，化身為人之后甚至與天帝之子婚配，成為地母神，誕下建國始祖檀君。熊多次打破世俗慣例，從熊到人再到地母神，折射出朝鮮民族的深層文化心理中的上進意識。朝鮮民族有追求上進、不斷攀登的意志品質，加之《春香傳》成書于1 8世紀，朝鮮肅宗在位期間，外來侵略與內部動亂破壞了原有的封建秩序，其典型現象就是身份等級制度的瓦解。由于賣官鬻爵逐漸公開化，許多賤民可以通過金錢改變身份，在戰爭中立有戰功者也可“免賤”。故而民眾打破原有等級制度，提高身份的欲望日益膨脹。在這樣的客觀背景下，《春香傳》應運而生。春香原為退妓之女，但春香并不自甘墮落，思想深處的上進意識讓她像其他的大家閨秀一樣高傲自持，并且她精詩詞，曉音律，通書畫，善女工。不僅如此，渴望提高身份的她，目無下塵，只肯接受才華橫溢的兩班子弟的求婚，她痛恨等級制度，曾仰天長嘆“可惱啊可恨，尊卑貴賤害得我只能獨自飲泣”，她的一腔怒火是對封建身份等級制度的不滿與控訴，這也是平等意識的表現。這正是1 8世紀朝鮮的平民階層對身份平等的一種社會時代要求，也可以說是蘊藏在朝鮮民族內心深處的集體性無意識的提高身份欲求和意識的集中體現。

《春香傳》中春香既不放棄提高自身的修養，又積極提高自己的身份，使自己躋身于上層社會，這正符合中國儒家的向上思想。孔子一方面重視學習，他曾說“朝聞道，夕死可矣”，“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如丘者，不如丘之好學也”。另一方面，他提倡經世致用，入仕為官，“修身齊家”的最終目標在于“治國平天下”，“達則兼濟天下”，鼓勵人們積極入世。道家則認為人不應執著于欲望，應當超脫世俗，達到“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氣之辯，以游無窮者”的無功無名無己的至高境界。雖然儒道兩家對待出世入世態度不同，但是都主張人應當積極進取，加強自身修養，提高人生境界。《春香傳》較《檀君神話》，更注重提升個人的修養，不僅“知書識禮，諳曉音律”、“容顏出眾，儀態大方”，還潔身自好，進而提高社會地位，這與熊女相比有更強的目標性和步驟性。春香雖出身低賤，但不甘墮落，勤學琴棋書畫，志向遠大，即使面對兩班之子李夢龍，也不卑不亢，“你休以為春香是個賤女，因而任意拋棄”，進而嫁得金龜婿，終成人上人。

五、結論

《春香傳》作為朝鮮半島三大古典小說之首，超越了其他才子佳人的小說，流傳至今，因其暗含朝鮮民族現世意識、克己意識、發展意識、上進意識等深層文化意識，因而引起民族情感深刻的共鳴。在此基礎之上，《春香傳》融入了儒道思想的精神內涵，在儒道的人本思想、德治思想、教化思想和向上思想的影響之下，令故事情節更加豐富，思想內涵更加深刻。《春香傳》不僅把本民族的文化心理展現得淋漓盡致，還將中國傳統思想、文化融為一體，既有借鑒，又有保留，從而成就了一部文學巨著。

［1］李美丹，成意.淺析《春香傳》中的春香封建叛逆性［J］.文學研究，2015（3）：59-60.

［2］崔美玲.《春香傳》的中國文化因子［D］.延邊大學，2010.

信息工程大學洛陽外國語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