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樁2200年前的狂犬傷人謎案

施垂

狗是人類最古老的朋友之一。目前的學界主流觀點認為，在一萬年前古代人類將狼馴化為狗。而在那以后，威脅人類生命的狂犬病也就隨之出現(xiàn)了。在大約4000年前的兩河流域文明中，就有保存下來的關于狂犬病的記錄。而在我國大約2500年前的春秋時期，《左傳》一書就記載了一條關于瘋狗的記錄，內容是公元前556年，宋國的居民大規(guī)模撲殺和驅逐狂犬，以防止狂犬傷人。

在我國文獻資料中首次出現(xiàn)瘋狗傷人記錄之后300年，我們所要講述的這一樁惡犬傷人謎案出現(xiàn)了。

這是一樁2200年前的惡犬傷人謎案。這個人就是西漢王朝開國皇帝劉邦的皇后，呂雉。她也是中國歷史上第一位皇后。

說起呂后，這個女人可不是一般的聰明、不是一般的老練、不是一般的狠毒。她曾經(jīng)輔佐漢高祖劉邦處理漢初錯綜復雜的局勢，也虐殺過劉邦的妻妾和兒子，并且作為西漢王朝一段時間的最高政治首腦，參與了西漢與匈奴的戰(zhàn)和，死后留下的呂氏諸強又被周勃等人消滅。

不過，呂后的生平并不是我們這次講述的重點，我們要說的是公元前180年的春天，呂后在長安附近的灞上出行祭祀，祭祀完事之后天色已晚，在經(jīng)過枳道這個地方的時候，呂后的隊伍遇到了一只狗。

按照《漢書》的說法就是，這是一條“倉狗”，這里的“倉”也通“蒼”，就是黑狗。與《漢書》同一時代的文學家王充，也記錄了這件事，他說得更加詳細：當時天黑了，呂后的隊伍遇到了一條黑狗，黑狗突然沖上來，令所有人猝不及防，黑狗咬了呂后的左腋，也就是左胳肢窩。咬了呂后之后，黑狗就跑掉了。

被黑狗咬過的呂后，并沒有去找醫(yī)生治病，她去占卜了。

坦率來說，民間流傳的所謂報應之說，主要源于無力反抗者的美好想象。不過，干壞事太多的人，自己心里偶爾多少還是有點發(fā)虛的。因此呂后被狗咬了之后，首先去占卜，問卜這是什么征兆。

占卜的結果顯示，這狗是被呂后害死的劉邦小兒子趙王如意的冤魂作祟。趙王如意本是劉邦最寵愛的兒子，他的母親戚夫人也是劉邦最寵愛的侍妾，劉邦在世的時候，呂后就看這母子二人非常不順眼了，等到劉邦死后，恨意滿滿的呂后把趙王如意毒死，把趙王如意的母親戚夫人砍掉手腳挖掉雙眼做成了人彘。這是呂后專門為自己的情敵戚夫人發(fā)明的非常殘忍的酷刑，要把人四肢斬掉，耳目弄瞎弄聾，裝進罐子里。

因為戚夫人母子死得非常凄慘，因此我們后世來推斷，當時呂后下毒手之后，也有點心里發(fā)虛。所以這次遇到黑狗咬人，她沒有去看醫(yī)生，而是去占卜了，估計是疑心自己遭到報應了。

結果呂后在此后就生起病來，而且隨著時間推移而病情加重。四個月后，根據(jù)《漢書》的記載，呂后死于腋下之傷。

這個案件在當時成為著名的因果報應傳說之一。但是在現(xiàn)代人眼里，這跟所謂的趙王如意冤魂作祟毫無關系，倒是跟狂犬病的發(fā)作和致死過程非常相似。

首先，呂后遭遇黑狗是在春季，這本就是狂犬病的高發(fā)時期。因為春夏之交是犬類發(fā)情期，更容易發(fā)生狂躁，會比平時更傾向于攻擊人類。

而呂后被黑狗咬的位置也非常可疑，她是腋下被黑狗襲擊，這個部位屬于上肢，被瘋狗咬傷后，遠比腿部被瘋狗咬傷更容易感染狂犬病。這是因為，狂犬病的致病機理就是感染人類大腦引發(fā)疾病，因此人體被瘋狗攻擊的部分離大腦越近，越容易出事。

另外，呂后畢竟是當時西漢王朝的最高領導人，她的出行護衛(wèi)應該是比較森嚴的，按常理推斷，尋常狗類是不可能靠近她的。但是瘋狗往往是不叫的，常見的行為是沉默中突然襲擊人類，再加上當時天色已黑，一條黑色的瘋狗悄然撲上來，這樣瘋狗傷人的可能性也因此猛增。

從呂后被咬之后到她的病情惡化再到死亡，前后大約經(jīng)過了120～140天，一般來說瘋狗咬人之后，狂犬病的潛伏期是三個月左右，最長的可達一年以上。而患者從狂犬病發(fā)病到死亡大約10天以內。這么計算來看，呂后的死亡非常像是狂犬病發(fā)作。

尤其是“趙王如意鬼魂作祟”這個占卜說法的出現(xiàn)，也很有可能是呂后狂犬病發(fā)作后精神錯亂的一種。從江湖騙術來說，占卜的本質就是順著求簽者的意愿來說話，呂后被狂犬咬了之后，心里本來就發(fā)虛，自然會把趙王如意的虛幻想象與黑狗化身結合起來，自己嚇唬自己。呂后潛意識里已經(jīng)認為是趙王如意化身黑狗襲擊她，必然就會表現(xiàn)出蛛絲馬跡，善于察言觀色的占卜之人，必然會順著她的意思說。

但是在呂后死亡的年代里，我國對狂犬病的致病機理和治療方法還沒有形成完善的體系，因此呂后遭遇“趙王作祟”的說法被記入正史，成為一樁虛虛實實的傷人案。因此，我們上面講述的，只是后世學者們對呂后死因的一個合理的推斷，并沒有相應的臨床治療診斷報告作為證據(jù)。

順帶說一句，真正實現(xiàn)對狂犬病潛伏期的有效治療，則源于法國科學家巴斯德的貢獻。

（責編：石磐）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