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倚熏籠

張覓

瀟湘女子，迷戀溫靜古雅的事物，偶爾行走于山水之間，現居長沙，做一枚安靜的寫作者。

熏籠是個無比柔暖的詞。深秋嚴冬時，天氣蕭瑟清寒，貴族少女的閨房中卻因熏籠而沐了滿屋馨香。少女因溫暖愜意而生出兩頰融融霞光，然后綻開春水梨花般嬌俏甜美的笑靨。

熏籠亦作“燻籠”，是覆蓋于火爐上的穹形圓籠。古人用它烘烤取暖，也用它熏香、熏衣、熏被，通常將衣物攤開放在熏籠上以受香。熏籠里可點燃香丸，隨著香丸極緩慢地燃燒，香氣便一點點地浸透衣裳。

所以，熏衣最消耗時光，但有說不盡的典雅幽靜。熏畢，把衣服疊好收入衣柜中放一宿，第二天再穿，衣上的香氣就可以保持好幾天。

熏籠除了竹編、銅制，也多用陶瓷制造，如青釉熏籠。也有青釉瓷花熏籃，形似花籃，周身有孔，只是熏香用的不是香丸，而是花草。把花草放在籃內，衣被置于籃上，花草的清香便能浸入其中。

許多唐代詩詞都提到熏籠。王昌齡的《長信秋詞》有“熏籠玉枕無顏色，臥聽南宮清漏長”，孟浩然的《寒夜》有“夜久燈花落，熏籠香氣微”，白居易的《后宮詞》有“紅顏未老恩先斷，斜倚熏籠坐到明”。詩中的熏籠散發著惆悵而溫暖的香氣，如女子纏綿悱惻的綿長心事。

元稹有一首《白衣裳》，“藕絲衫子柳花裙，空著沉香慢火熏。”梳妝已畢，侍女為美人奉上美麗的藕絲衫子柳花裙。這些衣裙都曾平鋪在熏籠上，浸入了足夠的熏香。雖然詩中沒有提到熏籠，但其美態已呼之欲出。

李煜也曾寫道：“櫻花落盡階前月，象床愁倚熏籠。遠似去年今日，恨還同。”櫻花落盡，徒留一地冷香，臺階前盡是白月光。月光淡淡地照在象牙床上，也照在斜倚熏籠、獨自憂愁的女子身上。熏籠中的暖香，暫時溫暖了寂寞等待的女子。晏殊《浣溪沙》中有一句“水沈香冷懶熏衣”，優美嫻靜，仿佛看到慵懶貌美的貴族女子在靜靜散去的沉香中緩緩起身，衣上也熏染了沉香味。

貴族小姐用的熏籠十分精致，但熏籠的取暖功能并未被忽略。冬日里古人在熏籠上罩上一床薄被子，把雙手放在被子下取暖，又香又暖，再舒服愜意不過。《紅樓夢》第五十一回中有一段描寫，“晴雯麝月皆卸罷殘汝，脫換過裙襖。晴雯只在熏籠上圍坐。”麝月笑道：“咱們那熏籠上暖和，比不得那屋里炕冷。”睡下之時，“晴雯自在熏籠上”。熏籠里放的，大概也是夢甜香這樣的熏香吧。

冬日里有溫暖芬芳的熏籠在，古人便一夢香沉。我在西安旅游時，于博物館里看到一種精巧別致的小熏籠，像貴族少女的小玩具或者小飾品。這種小熏籠又叫“香球”，用于熏被褥，通常為金屬制作的鏤空圓球，是一種設計極其精巧的微型熏籠。遙想古人生活中的優雅沉靜，不由心旌搖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