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憶西南絲路上的驛道古聚落

撰文奚雪松 手繪圖奚雪松

追憶西南絲路上的驛道古聚落

撰文奚雪松 手繪圖奚雪松

西南絲綢之路形成于兩千多年前，比西北地區的北方絲綢之路早了約兩個世紀。它本是巴蜀商人與身毒、大夏商人秘密通商的『走私通道』，后來逐漸成為各代王朝對『西南夷』地區進行統治的官道。它是古代中國與東南亞、南亞和西亞相聯系的一條最早的陸上貿易交通線和文化廊道。隨著這條絲綢之路的興起，在沿線形成了許多聚落。如今，這些處在深山中的驛道古聚落遺存成為西南絲綢之路歷史的重要見證者。

云南省昭通市威信縣花秋壩商屯型驛道聚落

兩千多年前，當北方絲綢之路尚無人跡之時，在西南地區的高山峽谷中，一批批商人帶著絲綢、蜀布、工藝品、鐵器跋山涉水，開辟出一條經過云南進入緬甸，再到印度，進而遠達中亞及歐洲的商道。隨著這條絲路的興起，沿線的驛館、聚落漸漸多起來。如今，時光流轉，西南古絲綢之路的絕大部分道路已淹沒在時間的洪流之中，但一些雄關險道、驛館聚落、詩聯題刻仍留了下來。

十三年前，我正在攻讀建筑學的碩士學位，參與了導師的國家自然科學基金課題《西南絲綢之路驛道聚落傳統、現狀與發展研究》。我有幸跟隨導師探尋西南絲綢之路上的驛道古聚落。我們自四川省夾江縣開始，至樂山市西壩鎮、羅城鎮、金山鎮，宜賓市李莊鎮、高縣石門關、珙縣王家鎮。據說，王家鎮是古驛道在四川境內的最后一站。可惜的是，當我們到達時那座小鎮已經不復往日的盛況，鎮里的年輕人大多都外出打工，留在鎮里的只有不到兩千人。進入云南境內后，我們馬不停蹄地奔向宣威市可渡關古驛道，又尋訪了昭通市鹽津縣豆沙關古道、曲靖市富源縣勝境關，經過昆明后又尋訪了楚雄州祿豐縣煉象關。

幺店子（驛道休憩小筑）

云南省昭通市鹽津縣石門關關樓

“五尺道”是我所負責的研究區段。它始建于秦代，是進入云南地區的第一條官道。它從成都始，經四川宜賓（高縣、珙縣）、云南昭通（鹽津）、貴州畢節（赫章、威寧），最終至云南曲靖、昆明。因黔西南和滇東北橫斷山脈地區山高水險，不易開鑿，寬僅五尺，故這條道路在秦漢時期稱其為“五尺道”。在探尋她時我無比興奮。她千年的歷史令我心馳神往，她渾然天成的美景讓我心曠神怡，她獨特的建筑讓我流連忘返。

那年，在近三個月的時間里，我們時而踏上千年古道，追尋馬幫留下的印記：時而登高遠眺，沉醉于秀麗的自然風光；時而徜徉在古聚落的街道上，找尋那段繁華的歷史；時而坐在古老的院子里，聽當地的居民講他們引以為豪的過往……

調研的過程是艱苦的，但當時驛道古聚落的狀態更讓我們痛心。五尺道沿線，雖然有明清時期留下來的近百個驛道聚落，也有很多歷史遺存，但是真正有研究價值的聚落不過數十個。在城鎮化的進程中，一個個古聚落被輾得粉碎，取而代之的是缺乏地區和文化特色的現代聚落。老建筑的壽終正寢，新建筑與傳統聚落格格不入，居民外遷，了解古聚落歷史的人越來越少、管理法規不完善，決策機制缺失……好似一個個有機生命體的古驛道聚落，在不顧一切地向現代聚落轉變之時，原以為會脫胎換骨，迎來新生，實際上卻已重病纏身。

云南省曲靖市富源縣勝境關驛館

云南省楚雄州祿豐縣煉象關小鋪子鄉祠堂

我們一路探訪，心情愈加沉重，同時心里也生出一種強烈的責任感與使命感。我們希望通過調研為古聚落把脈，找出病因，對癥下藥。但是，對古聚落“望、聞、問、切”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除了要翻閱大量浩瀚的史料外，滇東北、黔西南地區道路的艱險也給我們的調研工作帶來許多不便。為了尋找一個傳說中的古聚落或是古建筑，我們要翻山越嶺地走幾個小時，有時還會一無所獲。遇到有價值的古聚落，我們往往要待上好幾天。

當時數碼相機剛剛問世，相機內存還非常小，再加上地處偏僻，相機充電以及在野外的存儲非常不易，因此快速手繪成為我記錄調研對象最方便的一種方式。記得當時的我一頓能吃三大碗飯，吃完就畫，畫完就上路，翻山越嶺地尋找下一個存在或是已經不存在的古聚落。

就是在這種情況下，我手繪了一批古驛道聚落的手稿。這批手稿中記錄了深山中的花秋壩自然形態村落、么店子（驛道休憩小站）、鹽津豆沙關關樓、祿豐煉象關關樓、商號會館、馬店等一批明清傳統驛道建筑的形質與樣貌，是關于西南古絲綢之路古聚落的第一手材料。后來，其中一些手稿成為煉象關驛道聚落當年申報云南省級歷史文化名村最重要的基礎性材料。

現在，我時不時也會拿出這些手稿，追憶那段時光。看著手稿上的古聚落，我常常想，西南古絲綢之路上的驛道古聚落曾是一個多么璀璨耀眼的星群啊！如今，它們雖然不復往昔的繁華盛況，但是其美麗的身影仍然在西南地區對外交往的歷史銀河中閃耀，昭示著古絲綢之路上一段不同尋常的歷史，值得我們永遠銘記。

云南省楚雄州祿豐縣煉象關馬店

云南省楚雄州祿豐縣煉象關商號會館

云南省楚雄州祿豐縣煉象關過街樓

奚雪松

北京大學城鄉規劃與景觀設計學博士，中國農業大學副教授、研究生導師，曾獲國際園林景觀規劃設計行業協會“全國杰出中青年景觀規劃師”稱號，環境保護部省部級二等獎，北京市教工委一等獎等，出版專著1部、譯著6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