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憫書

韋漢權

01

我修復著自己的手腳，一年的忙碌

春暖或者隆冬。筑路工們也在修復

年度里最后一塊化壞的柏油

放開緊箍著身子的道旁樹

02

而一九九九年的紅潤，我的青春

它刺骨的寒冷，正選擇靠近和離去

越來越利索的預感，他的重復

甚至啰嗦。在我們能忍受的任何場合

03

多排一點尾氣就令人難堪，多像是一只受傷

的小野獸

一到坡頂就怨氣熏天。既成的規則

極像我們的愛情。兩側三月盛開的木槿

熟識的雙頰紅得如此貼近

04

從一灣淺水處落下腳步，低眉

將纖纖十指遞出。一九九九年親織的高領毛

衣

我們相愛的習慣不介意雷同

也不拘于形式

05

千字格，不挾帶多余的句點

一首小詩就能令你感動。柔弱的絨布

你說：“請原諒！就讓我從此墮落吧！

或者是，升華？”

06

若干年后，一個女孩和一支歌

更像我們最初的氣息

在田野，在草場，在暖暖陽光下

雖然也許稍縱即逝

07

另一個母親，左手攥著稻穗

右手從腰間掏出一把鐮刀，她

一邊劃拉，一邊呵斥著

身后的孩子們

08

又是遠處傳來的歌聲，先于我而到達

就像這些紛亂的所謂秩序

常于屋檐下沉默的眼睛，傍晚時開始成為豐

滿的

羽翼，并將一根干稻草銜到最高的枝頭

09

應該悉數跟詩里的駢句無關，多舛的生活啊！

受傷后，內心是否像秋果一樣安靜

那家店面，掛的是不是我們年久失修的憂傷

敞開著，并無序陳列

10

嘗試用懷念保護自己。如果真有愛情

有人篤守，那傳承的姿態

我清晰地聽到，木魚聲來自廟宇

又似乎來自我的一根肋骨

11

那個小鎮很快會被吞沒，整條道路也會被侵

浸

像在蛇鼠的熟路上下套

像純金和烈火中的真理

像每一個心靈的坍塌

12

一群鳥圍坐著，一個土堆

這是它們的宿命。父親和他的鄉鄰也是

當他們的棺木懸于半山，他們睜開眼睛

僅能看到一段茫茫河流的倒影

13

從村東和她并肩，并將她確定為初戀的情人

或者說，任意一個村里的女人

我急需得到某一種暗示，包括

我為她們做過的那些夢，包括愛情

14

誓言里的星辰還在動，海和石頭也在動

在路的最深處，她從車里往外拋擲雜物

天上飛的是白色信箋，我們執念的回憶

同時還有空水瓶，我們喝干的頹廢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