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地野菜（組詩）

趙長在

馬齒莧

我感受到了春風的暖

馬齒莧的誘惑。想的最多的

還是母親包的干菜餃子

你的喂養就是我血液中的鈣質

我為你備下了干凈的桌布，閃著釉光的碗碟

一雙竹制的筷子，還有一首

安詳的曲子

我需要純凈的過濾

把我內心的諸多浮躁和煙塵，像過篩子一樣

篩掉

春天到了

有誰會像一棵馬齒莧，即便是風干了莖葉

依舊能潤澤淺淺的鄉情

苦苦菜

你的苦，在青黃不接的年月，化身為甜

我們吃完后，剩下的豬牛羊吃

這些牲畜，好像比人還金貴

你的汁液，像娘的乳汁

沾到手上，總舔一舔。仿佛舔著一縷縷甜香

這一幕，像左手臂的那道淺傷疤

想起來就隱隱作痛

苦苦菜，在暗處

我在明處。你的苦，越來越淡了

當下的甜蜜，很容易讓人忘卻曾經的苦澀

我知道，想要一個人覺醒

是多么的不易

茅 草

旺盛的生命力，叫我嘆服

鹽堿灘，不毛之地，你的頑強，足以刺痛

一個人的平庸

挺立的植株，像一柄長劍，刺向青天

茁壯的根，卻是白嫩的，柔軟的

仿佛俠骨中，總包含著柔情

我吃過無數次，和牛羊一樣

咀嚼過它甜潤的根。尖利的葉子扎在肌膚上

像是一種懲戒

要不是妨礙莊稼生長

我和它，一定會成為最鐵的哥們兒

車前子

我還是喜歡叫你，老牛舌

肥綠寬厚的葉子，仿佛支棱著耳朵，在諦聽

大地的回音

田埂上，堤岸邊，溝渠里

都是你貧瘠的家園。多數的時候，我只記住

草藥的身世。總會忽略你的韌勁

在初春，你的萌芽是我見到的最早的綠色

而我的欣喜，也總是第一個告訴你

然后告訴節氣，告訴蘇醒的泥土

告訴逼近的春汛。我愿意帶著滿心的喜悅

煨熱趨冷的炊煙

蒲公英

還是在田間。一片一片的蒲公英

是我順便見到的。它們開著嬌艷的小黃花

嫩綠的葉子和薺菜有些相似

我捎帶著也剜幾棵，帶回家蘸醬吃

飄散的絨絮，我會想到飄散的云朵。

像蘆花漫天飛舞

仿佛已走失多年

歸來時，卻是滿頭華發

頂著霜雪，急急地奔走在回鄉的路途

走出多遠

都是鄉村的子嗣。在異鄉，辨認的最好方式

是看看彼此頭上，是否藏有蒲公英的種子

薺 菜

春天里，這些能解決鄉愁，安慰心靈的綠色植

物

成為飯桌上鮮嫩的話題。一棵一棵地擇著

手上沾滿溫熱的泥土

每次見到它們，就像見到一些熟稔的面孔

從田間歸來。我們坐在炕頭上

說著家長里短

在田間，我們相互辨認

相互叫出彼此的名字。每一次相見，我都會

說起僵硬的泥土，以及尋覓的經歷

這些匍匐在大地上的青稞

也是鄉音的一部分。至于那些認識不認識的

人

我們的根都交織在一起。不信

掘開泥土看看，都能順暢地找到

屬于自己的支系

一地野菜

田野中那些晃動的身影，怎么看

都是一群喜鵲。而遍地的春芽、嫩綠

更像一種懷舊

手中的鐵器，正泛出光澤

只有摩擦才有的光澤。比明朗的春陽，還要炫 目

蹲下身子，與根須貼得更近

仿佛能聽到彼此的呼吸。就像蒲公英

緊挨著薺菜

有時，覺得自己就是一叢野菜。長著長著

突然被人放進編織袋。我知道，今生再也回不 到鄉土

數不清的野菜

一叢叢，一簇簇。開白花的，開黃花的，開粉花 的

舉著一盞盞小燈籠，圍簇著癢癢的心尖

我喜歡一地野菜在田間生長的樣子

招展的樣子。守候的樣子。好像在等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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