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車筆記（組詩）

張詩青

過南京長江大橋

一九六○年春，到一九六八年秋

積九年光陰，天塹遂破，自此南北命脈相連

丁酉年三月十七日，K850列車沖過長江

不過幾十秒的時間，我卻未能，向縱深邁進一

步

蘇皖平原的落日

從滁州到蚌埠，落日余暉，布滿了整個平原

這些因碎去而衰老的光，已漸漸變得暗淡柔

軟

此刻，供我和飛鳥，去追逐

徐州往事

白門樓上，命早已交出，與其說給了對手

不如說給了酒 和杯中的月亮

風不過輕輕晃了晃

夜色，便被切成一段又一段

滿載的車廂，疾馳而去

月下那些花，羞于開口

初入兗州遇雷雨

黑眼睛，這深邃的隧道，在頭頂上方，積壓著

十萬大山

火車鉗住鐵軌，還在呼哧呼哧一路向北

今夜，它怒目四射，光芒萬丈

雨不停地在玻璃上結束。故鄉(xiāng)的召喚，每一聲 都疼

至邯鄲途中

邯濟線兩側的華北平原，麥田在漫無邊際地

開疆辟土

由目及之處，一直延伸到霧靄盡頭

從冠縣至館陶一帶，梧桐花開了

那些紫色的花朵，讓這個濕潤的清晨沉甸甸的

當一輪紅日翻過村外的楊樹林

衛(wèi)河從靜謐中醒來，春秋歲月則在水底悄悄

隱藏

濟南凌晨三點

凌晨三點，做夢是一件多么奢侈的事，得到它

似乎就找到了那把鑰匙

打開了大明湖，打開了芙蓉街

打開了那個不止一次的濟南

但很遺憾，那個人毫無睡意

他看不見黃河，猶如看不見曾經的戀人

有那么一個夜晚突然停下來

有那么一個夜晚，喧囂不再喧囂

湖泊倒置如月，石頭堆坐在一起，保持沉默

風中的柳樹，不再舒展腰肢

光陰退去的影子，也不再孤獨地匍匐大地

有些魚，想回溯到出發(fā)點

有人卻想和那些消融殆盡的雪，突然停下來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