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王

宋向陽

酒王

宋向陽

接到命令，老班長帶著娃娃兵福兒便匆匆地上路了。

途經遷安貫頭山，福兒頑皮地蹦來蹦去，一會兒抓只螞蚱，一會兒掐朵小花。老班長輕輕地拍了他一下，小聲地提醒：福兒，你別忘了自己干啥來啦。福兒啪地打了個立正，規規矩矩地跟著老班長一路小跑。

福兒在八路軍隊伍兩年了，一直跟著老班長。老班長喜歡喝酒，腰里總系著個葫蘆，沒事兒的時候就喝幾口，有時還把福兒叫到身邊，忽地往他臉上噴一口酒氣。福兒便撒嬌般地大叫，對老班長一陣拳打腳踢。老班長會趁勢把他摟在懷里，用毛茸茸的胡子扎他的小臉，爽朗地笑。

現在，老班長的葫蘆里已經沒有一滴酒了。

他的鼻子尖冒著汗，拔去葫蘆塞使勁聞了聞，瞇著眼睛說道：好酒，好酒啊。福兒見了，捂住嘴偷著樂。

突然，老班長機警地把他拽到一簇荊棘后，麻利地端起了槍。

兩個日本兵押著一個瘦弱的小和尚緩緩地走了過來。小和尚的袍子已撕破，還留著血跡。確認沒有其他目標后，老班長瞄準一個日本兵，果斷地扣動了扳機。對方栽倒在地一動不動。另一個人沒等回過神，老班長的槍又響了。他叫了一聲，也趴在那里。

小和尚法號靜云，原在靈泉寺上和師父過著平靜的生活。兩個迷路的日本兵打死了師父，還要靜云帶路出山。幸虧遇見老班長和福兒，靜云才幸免于難。

靜云帶老班長和福兒到山上一個隱秘的洞穴中過夜。老班長聞到一股奇香，問他是怎么回事。靜云笑而不語，點燃一截松木舉在手里，領他們往深處走。老班長的眼睛越來越亮，嘿嘿地笑。福兒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

老班長急不可待地叫道：靜云，你這里藏著什么好酒，能不能讓我嘗嘗？

靜云的身子閃了一下，很快端來一碗酒。老班長歡喜地接過一飲而盡，咂咂舌贊道：好酒，跟做夢一樣。靜云說：這酒是師父據祖傳秘方，用貫頭山下的泉水釀的。老班長說：是嗎？怪不得這樣爽口。靜云突然壓低聲音說：師父沒了。說完便小聲地哭泣。福兒受了感染，腮邊也滾下淚來。

老班長的眼睛紅紅的，一字一句地說：這酒里有老祖宗的精氣神助著呢，總有一天咱會把鬼子打趴蛋的。

早晨，貫頭山頂升起了一輪太陽，照得到處紅彤彤的。靜云給老班長的葫蘆里灌滿酒，又塞給福兒幾顆山果，依依不舍地送他們上路。老班長深情地說：咱這兒就跟仙境一樣，多好看哪。

不遠處忽然響起槍聲，一群日本兵向山上爬來。老班長皺了皺眉頭，掏出一封信塞到福兒手里說：我萬一有事，你可得把東西交給部隊。福兒還在猶豫，卻被靜云抓住手向山上跑去。老班長端槍躲在了身旁的樹叢里。

過一陣，靜云和福兒停住，藏在灌木后緊張地向下望。

日本兵發現了老班長，朝他噼里啪啦地開槍。老班長的腿上受了傷，一瘸一拐地跑到了一個懸崖下面。打光最后一發子彈，他又朝鬼子扔了幾塊石頭，身上的力氣已經不多了。鬼子們不再打槍，耐心地朝上爬。

老班長把槍摔斷，從懷里解下葫蘆，仰起脖子咕咚咚地喝了幾口，喊道：好酒，好酒??！

鬼子們停下來，呆呆地看著他。

老班長又把葫蘆慢慢地舉了起來。身后是巍峨的群山，陽光照在他蒼白的臉上。有一大滴酒沿著葫蘆嘴緩緩地滴下來，晶瑩剔透，像被鍍了金，準準地落進他干裂的嘴唇。他沉醉地笑了笑，把葫蘆朝日本兵狠狠地扔去。鬼子們都趴下了。

老班長緊跑幾步，向對面的懸崖撞去……

六十年后，離休的福兒在家人的陪伴下又來到了貫頭山。他站在老班長的墓前，深深地鞠了一躬。

貫頭山酒廠杜老板送了福兒一箱酒。久違的香氣撲面而來，仿佛把他帶回了過去的年代。

什么酒？福兒顫抖著嘴唇問。

它叫“貫頭山酒王”。杜老板說。

福兒聽了，頓時老淚縱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