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組詩]

李海芳

度[組詩]

李海芳

一個背負天空的人

是背負了多重的一個人生

讓他再也直不起腰來

他的脊背越過九十度角，深深地

俯向地面。任日月流轉

任風云變幻，他都不再抬頭

好像他對這個世界已不再抱任何希望

好像一個苦行僧

整日背負著一個天空，在修行

抗日紀念館里的日本兵

或許，他曾是一個學生

一個畫家，一個種菜的農人

只是在中國，他是一個日本兵

他以戰敗者的身份，立于墻角面對世人的審判，控訴，唾罵詛咒，一言不發

一件破損的軍服，一頂丟了徽章的軍帽他已戰到只剩一身皮囊

骨肉，早已灰飛煙滅

我驚訝地看到他胸口的位置，內衣口袋上

赫然寫著“小倉渡邊”四個字

而所有的人都以為他被消滅了

穿越生命特區

走進乳腺病區

仿佛誤入了另一個世界

這里的女人有另一種美

流行光頭，不施脂粉

流行寬松服飾，不束身

她們胸前一峰獨傲

另一側一馬平川

好像行路途中一不小心把自己走丟一半

我把頭發藏在太陽帽下將手臂擋在胸前

以近似于她們的樣子

從這片生命的特區穿過生怕自己的完整破壞了她們的美

北上列車

北上的列車里

我只搶到一雙鞋底大小的地盤放眼四周，我的前方是沈陽后方是廣州，左邊新疆

右邊，右邊的那位沒搶到位置被架在空中，三歲的他

小屁股下坐著父親的肩膀

滿車離家的游子中，只有他帶著故鄉出行

度

佛緊緊拉著我的手

說要度我到彼岸

說到彼岸可立地成佛

我掙脫佛的手

再次跳進苦海

浮上浮下，漂泊余生

高空斷想

從萬米高空向下望

人生真的沒什么

白茫茫一片，全是浮云

撥開云層，也只能看到模型樣的山川

再近一點，顯微鏡下的人群

螞蟻樣蠕動

喜怒哀樂這些東西

都是被過度放大了的

立于高處你會發現

什么事都微不足道

劉老漢和他的圓白菜

劉老漢的圓白菜又大又圓

每一個路過的人都想掂一掂

摸一摸

只是伸過來的每一雙手都過于鋒利

剪刀似的，把圓白菜剝了一層又一層

直剝到圓白菜沒了血色

像個被強暴的女人

縮著赤裸的身子

每一片葉子被剝下來

劉老漢都要把他的舊棉祆緊一緊

生怕自己也被剝層皮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