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濟世：屢次被誣告，雖九死不悔

文_何木風

謝濟世：屢次被誣告，雖九死不悔

文_何木風

如果缺失保護清官的制度，那么，抱著英雄主義去做清官的人便如履薄冰，甚至可能丟掉性命。

倘若將歷史上被誣陷者做一個大排名，清朝中葉的御史謝濟世必列三甲。其被誣陷的數(shù)量之多可謂史無前例。他一生曾被多次誣告，所導致的九年流放、一次陪斬、三年牢獄之災，讓我們感嘆蒼天以萬物為芻狗的現(xiàn)實。

謝濟世是康熙四十七年（1708年）的舉人，后進入翰林院。在翰林院任編修時，因為與政事接觸不深，所以他的日子還算風平浪靜，但自雍正四年（1726年）十一月?lián)斡泛螅亩蜻\就來了。

因言獲罪，阿爾泰陪斬面不改色

身為御史，必須要盡到責任，對官員的違規(guī)有必要做激烈的彈劾。謝濟世上任還不到十天，就疏劾河南巡撫田文鏡營私負國、貪虐不法。這位田文鏡為了政績，不顧老百姓死活，大災荒照樣征糧。但是，他卻得到雍正的厚愛，被其譽為“天下第一巡撫”。

見到這封彈劾書后，雍正大怒，將奏章扔回了謝濟世，下令將他革職并嚴刑訊問是誰指使他彈劾自己親封的“天下第一巡撫”。

負責審訊謝濟世的是刑部尚書勵杜訥。勵問謝濟世背后的指使者是誰。謝濟世回答：“孔、孟。”問何故。答：“讀孔孟書，當忠諫。見奸弗擊，非忠也。”雍正最后把謝濟世發(fā)配到阿爾泰。

謝濟世在軍中因為才氣而受到優(yōu)待，更因誨人不倦頗得當?shù)厝说木粗亍５旰螅僖淮伪怀徲崱Ｆ渌傅淖镄凶C據(jù)是由振武將軍、順承郡王錫保揭發(fā)的。

因為錫保在當?shù)卣J為謝濟世所講解的課程有問題，與朝廷的主流思想背道而馳。所以，他去搜查謝濟世的居所，搜到了其所注古本《大學注》一書，錫保看了書后，立即就斷定謝濟世“誹謗程（程頤）朱（朱熹）”。

雍正接到舉報后，令交刑部議罪。刑部看了謝濟世的《大學注》，發(fā)現(xiàn)謝濟世的確在誹謗大清政府規(guī)定的程朱學說，就將謝濟世打入大牢。

這年的十一月二十七日，謝濟世被拉到了阿爾泰刑場。和他一同跪在地上的是他的一位朋友，當他的那個朋友被砍掉腦袋后，謝濟世面不改色。刑官問他：“汝見否？”謝從容答道：“吾見矣！”此刻，錫保宣讀了雍正圣旨：“謝濟世從寬免死，交與順承王錫保，令當苦差效力贖罪。”

倘若了解謝濟世的《大學注》，就可知道這是一次臣子與皇帝的聯(lián)合誣告。謝濟世的學問傾向于古典，對后來經(jīng)過滿人篡改過的儒家經(jīng)典在心上很不舒服，其所著述大都以原始材料為根據(jù)，然后借題發(fā)揮。清代的文字獄是絕對不允許有這樣的自由學者存在的，所以，他才被陪斬。

為民揭知縣劣跡，反被誣告下獄

雍正去世后，乾隆即位，其政治思路由嚴厲變寬大，并向天下人詔開言路。在諸多上疏中，乾隆看到了一篇題為《論開言路疏》的文章，署名是西北邊疆的一等伯欽拜，乾隆認為欽拜寫不出這樣的文章來。

不久后，西北的平郡王到京覲見乾隆。乾隆問他那篇文章的來歷，王以實相告，說是謝濟世代寫的。乾隆皇帝笑對左右說：“果不出朕所料也。”謝濟世由此得以被召回京，任為江南道御史。

謝濟世并非頑固的知識分子，只是在做學問時堅持己見。回京后，他又將所撰《大學注》《中庸疏》向乾隆進上，并表白：他注釋《大學》，“遵古本不遵程朱”，希望能夠得以在全國發(fā)行。乾隆看了他的作品，覺得與朝廷的意識形態(tài)有所抵觸，立即責以“謬妄無稽，甚為學術人心之害”，將書發(fā)還，但并沒有治他的罪。

對朝廷政策和官場歪風看不慣，還不能提意見，這讓謝濟世比較郁悶，便以照顧年邁老母為由，申請做了個湖南糧儲道。

乾隆七年（1742年）秋天，謝濟世在長沙查知衡陽知縣李澎、善化（今屬長沙）知縣樊德貽違反朝廷規(guī)定向當?shù)丶又卣骷Z。于是，他給湖南巡撫許容寫信揭發(fā)兩知縣的劣跡。這兩名知縣，正是許容的心腹，許容自然不甩謝濟世這位新來的。

謝濟世見許容那邊沒動靜，便去拜會。交談之中，許容表面安靜，內(nèi)心卻波濤洶涌，這謝濟世不給自己面子也就罷了，還這么較真。于是，他先發(fā)制人，向朝廷誣告謝濟世。誣告信的內(nèi)容是：謝濟世本是先朝罪臣，被貶官戍邊，今上登基后，被重新起用，他卻不思盡忠報效皇帝，整天酗酒游蕩，狂妄放縱，目無上司，行為很不檢點，缺乏大臣之體；而且貪婪成性，索賄受賄，強迫市民以高價購米，浮收價銀，差額歸己等等。仔細看誣告內(nèi)容，純粹是官樣文章，把這些內(nèi)容隨便加到任何一名糧儲道的身上，都能成立。

山高皇帝遠，乾隆皇帝看罷許容的奏稿，勃然大怒，下令先將謝濟世罷官下獄。

有奸妄之人擾亂朝綱，便有賢良之人與之抗衡。謝濟世被關押后，首先是湘籍在京人士議論許容是個妒賢嫉能的人，其次是謝濟世被參之日，長沙街頭出現(xiàn)小字報，說謝濟世是“民之父母”、“正大君子”。加上忠良進言，乾隆覺得這其中有蹊蹺，便派出戶部侍郎阿里袞去查，終于查出許容誣陷謝濟世的證據(jù)。

乾隆下令將許容解任，被謝濟世揭發(fā)的那兩名知縣也被革職。謝濟世無罪釋放，又被補授湖南驛鹽長寶道。

身為平民，仍難逃誣告“詛咒”

許容雖被革職，可他在湖南多年，其門生故吏非常多，處處伺機報復謝濟世。在這段時間，謝濟世又遭到了兩次誣告，即使退休后，那些誣告者都不消停。

新任湖南巡撫的蔣溥是許容的故舊，他向乾隆誣告謝濟世，說：地方紳士等很多人與謝濟世往來，并有拜為門生者；而且謝濟世捏造私書，謬附輿論，種種誕幻，任意褒譏。

乾隆皇帝雖然知道這是誣告，但謝濟世似乎在湖南官場引起了“公憤”，遂要求謝濟世退休。

謝濟世回到老家后，按照規(guī)則，大凡在外為官者退職還鄉(xiāng)，都要有禮品贈送地方官，可謝濟世兩袖清風，無以為送。

地方官沒拿到謝濟世的好處，又怕這人回來后抓住自己貪贓枉法的把柄，便想找人捏詞誣告謝濟世，可無人響應；此官又在上司之間探詢，依舊沒有人理他。這次誣告雖然沒有付諸實踐，卻讓我們看到了謝濟世的倒霉樣，即使是平民后，仍舊不能擺脫誣告這一“詛咒”。被罷官之后，他閉門謝客，于乾隆二十一年（1756年）逝世，享年68歲，他所著經(jīng)書全被燒毀。

謝濟世恭上以赤誠之心，御下以身作則。他堅持獨立思考，不愿意同流合污，才是他屢被誣陷的原因。這也反映出封建社會的官僚體制無法孕育出清正廉潔的官場生態(tài)。如果缺失保護清官的制度，那么，抱著英雄主義去做清官的人便如履薄冰，甚至可能丟掉性命，歷史上這樣的例子還有太多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