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刊記者 鄭挺穎
◎季為民(中國社科院新聞與傳播研究所副所長)
◎楊振波(聯合國兒童基金會駐華辦事處水與環境衛生項目主任)
◎楚寶臨(中國環境監測總站辦公室主任)
◎張壘(新華社新聞研究所主任編輯、《中國記者》雜志值班主編)
◎張晗(網易傳媒內容部總監)
◎周辰(財新傳媒環境與科技組記者)
◎盧佳新(中國環境科學學會科普部主任助理、北京大學公共衛生學院碩士生導師)
◎杜博聞(世界動物保護協會大中華區新媒體負責人)
首屆環境科技信息傳播論壇在廈門召開環保大傳播時代 讓科學跑過謠言
◎本刊記者 鄭挺穎
10月21日上午,首屆環境科技信息傳播論壇在廈門召開。本次論壇以“環保大傳播之環境科技信息傳播”為主題,由中國環境科學學會主辦,《環境與生活》雜志社承辦,是中國環境科學學會2017年科學與技術年會的一個組成部分。

隨著環保大傳播時代的到來,與環保有關的信息受到越來越多的關注。在微博、微信公眾號、客戶端等新媒體傳播平臺上,環境信息亂花漸欲迷人眼,尤其是許多自媒體提供的環境科技信息,可謂泥沙俱下,讓人真偽難辨。
針對上述現象,中國環境科學學會副秘書長侯雪松在會上致辭時說:“我們中國環境科學學會負責環保領域的大眾科普工作,由于自媒體、社交媒體的出現,環境問題迅速擴大成為社會化的熱點問題,所以,我們現在傳播的任務特別重。到底怎么做?過去,我們主要是被動的推送,把信息產品推送出去,但現在這種推送已不實用了。所以,從模式、內容、工具、手段、效果上,我們都要完整地做一下拓展,尤其是需要把傳統的科普變成互聯網時代的傳播。科普與傳播是完全不同的兩個概念。過去,我們一開始是簡單說教式的宣教,大家比較反感的,然后到科普,最后到communication(交流),這是一種全面的變革。”
那么,從科普宣傳到環境科技信息傳播,究竟有哪些變與不變?在環保大傳播時代,環境科技信息傳播有何特點?如何借助新媒體工具精準地投放給受眾?
圍繞侯雪松副秘書長提出的上述問題,來自中國社科院、新華社、中國環境監測總站、聯合國兒童基金會等單位的專家學者,展開熱烈討論。

◎季為民(中國社科院新聞與傳播研究所副所長)
黨的十九大報告中指出,“建設生態文明是中華民族永續發展的千年大計”。所以說環境信息傳播工作者的責任非常重大。
環境傳播是一個什么樣的概念呢?我覺得有一個說法挺有道理。環境傳播就是圍繞環境問題展開的信息處理、議題建構和社會互動的過程。隨著這三個議題的建構,它就承擔了為公眾提供環境咨詢的職能。
在實踐中,環境傳播包括6種參與的主體,除了一般意義上的媒體機構,還包括公民、社會組織、環保組織(包括反環保主義組織)、科技專家、企業及其商業公關。
有一名西方學者對1938年到2007年的1000多篇重要的環境傳播文章予以分析,然后把環境傳播的研究分為九大領域:一是環境傳播的話語權,二是環境傳播的修辭與敘述,三是媒體與環境新聞,四是環境政治與社會公平,五是社會動員與環境話語營銷,六是環境危機傳播與管理,七是流行文化中的環境表征,八是環境與國際政治外交轉型,九是環境哲學與生態批評。
可以看出,國際傳播學界對環境傳播這個話題的研究已經非常深入了。國內才剛起步,有很多話題剛展開。
最后,我有5個建議:一是建立有專家和公眾風險溝通模式,在傳播專業知識、保證專業權威的前提下,納入公眾意見并實現兼容性的參與,完善決策,實現科學傳播與健康公共政策的有機結合;二是平衡專家觀點和公眾意見,促進不同群體平等的訴求;三是當利益團體作為消息源的時候,要警惕和規避利益團體的引導和利用; 四是媒體平臺要對事件保持冷靜中立,只做觀察和記錄,不通過抗爭行動去推波助瀾;五是平臺在參與相關議題時,應該恪守專業準則,保持不同群體話語權的平衡。

◎楊振波(聯合國兒童基金會駐華辦事處水與環境衛生項目主任)
我結合自己推動廁所革命的體會,談談環境科技信息傳播。
我們不僅僅是把信息傳播出去,更重要的是,我們傳出去以后產生什么樣的效果,要使社會和人的行為產生什么樣的變化,這才是我們最重要的目的。
首先是傳播的目的,傳播要干什么?改變的瓶頸在什么地方?其次,誰來做傳播?不同層次的人傳播的信息,講出的話當然是不一樣的。然后,怎樣傳播才能產生最好的效果,才能產生最快、最有效的改變?最后,就是接收方對改變的承諾,接收方不能白白地接受信息。傳播出去以后,效果到底好不好要監測一下。從廁所革命的角度來說,我們當初最早的出發點就是為了健康,因為廁所改變了以后,能夠消除糞便的污染,而糞便會傳播50多種疾病。為了健康,然后才是文明、經濟、公平(涉及男女平等之類)、尊嚴等問題。我們需要設立一個最終目標,就是消除糞便暴露,實現糞便無暴露的一個村莊、社區,所以我們要把它做成一個項目。
那么,我們的瓶頸有哪些?一個是觀念和規范,然后就是政策環境,我們的政策是不是傾向于實現廁所革命?
最后,就是誰來做傳播,傳播什么樣的信息,我想應該因對象而異,信息的內容、準確性,以及語言都應該不同。科技人員就應該通過調查、研究,把數據收集起來,形成準確的信息,只有把準確的信息給了政府官員,給了規劃制定者,他們才能把它上升為政策,上升為項目。

◎楚寶臨(中國環境監測總站辦公室主任)
我國環境監測體系主要由三大部分構成,第一塊是環保部門主管的環境監測工作,由國家、省、市、縣四級組成;第二塊是國務院組成部門的相關監測,包括水利、住建、林業等部門系統;第三塊是一些排污企業的自行監測,同時還有一些科研院所開展了一些前瞻性的,或者說試點性的監測工作,初步形成了政府為主導、多方參與的環境監測的格局。
在缺乏理性、喧鬧浮躁的爭辯當中,如何樹立中國環境監測總站的權威形象?面對真假難辨的謠言,怎樣做好溝通、服務大眾?有網民盲目攻擊時,怎樣盡快地解疑釋惑?這些都需要所有環境監測人員學會環境科技信息傳播。
要做好環保或者環境監測的傳播,首先要認識到網民越來越關注環保問題,以及在這個大趨勢下帶來的機遇和挑戰。老百姓都上了網,我們的群眾路線也要更好地融入到信息的網絡傳播中,作為環保領域的工作人員也都要提高,并不斷完善與媒體打交道的能力。
關于環境宣傳發展的總體目標,我們總站的站長講過一句話,監測人員既要埋頭干活,也要抬頭看路,更要按實說話。所以,必須確保監測人員學會傳播,正確引導輿論,圍繞環保的中心工作,同時實現服務大眾的目標。
目前,環境監測工作有三大任務:說得清,說得準,說得明。“說得清”指說清楚環境質量狀況和發展趨勢;“說得準”是說監測一定要真、準、全;“說得明”,不僅要提供大量的監測數據,還要做好基礎服務,說清環境質量變化的原因、機理,并提供相關的對策建議。

◎張壘(新華社新聞研究所主任編輯、《中國記者》雜志值班主編)
當前,環境科技信息傳播發生了一些變化,現在整個社會媒介化,各種科技的發展日新月異。在這樣的變化之后,我們應該總結幾項規律,看怎樣使環境信息傳播真正走出瓶頸,迎來新發展。
由環境科普轉向環境科技的傳播,變化究竟在哪里?我想主要是以下五個方面:
一是傳授關系變化。以前科普是正襟危坐的,我來講你來聽的概念;現在是一個朋友式、個人化的概念,整個傳授關系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
二是文化傳播載體的變化。以前是大眾傳播的方式,通過講座、報紙或電視等科普;現在,最為核心的是以手機為中心的人際傳播,其關鍵點在于議程的設制不是根據所謂的精英人士的想法來完成的,它自有一套在人際之間傳播的規律和道理在里面。上述兩個方面其實是傳播環境的變化,后面三個方面才是核心的變化。
三是環境傳播條件的變化。從以前主動的、政治的、獨立的傳播變成被動的、隨機的、混合的傳播。以前所謂的科普文章,有非常明確的傳播目的、傳播對象,我們要給誰講,講什么內容。我們不會跑題去說其他的,是非常獨立的傳播。現在,由于整個傳播環境的變化,傳播已經變成一種被動的、隨機的、混合的傳播。什么叫被動的,就是說很多傳播議題的設置,不是說我有一個什么什么的主題想去傳播,而是說由于一個熱點問題出來了,我們不得不出面給大家做解釋,做科普,進行相關說明。所以說是一個被動的傳播。
四是“傳播重視”的變化。20年前,大家的知識相對沒有現在豐富,也沒有通聯,也沒有百度、谷歌這種搜索引擎。因此,每個普通人知道的信息和專家比起來差距很大,只要有專家告訴你一點信息你都會很興奮。現在,專家告訴他一個信息,比如說轉基因的問題,他馬上可以上網搜索轉基因的相關問題,這樣每個人作為受眾,都對其略有所知,都知道一點。這個時候,偏見就容易進入認知過程。這就給環境科學的傳播提出非常大的挑戰,我們要認真思考在這種環境下如何應對。
第五個變化是很多人在傳播情緒,而不是傳播事實。到了今天這樣一個媒介化的社會,我們會發現大家關注的不僅僅是事實,很多時候發言者更是在表達情緒。這是一個非常大的挑戰,也就是說,專家僅僅告訴公眾事實是怎么樣的已經不夠了,還得知道背后可能有什么樣的社會情緒,怎樣去應對這種情緒的影響。

◎張晗(網易傳媒內容部總監)
對大數據、云計算等說法的產生,我回溯了一下,基本上是在2010年。2010年之前,我們對互聯網的使用更像是用一個工具,信息的傳播還是單向的,無論互聯網、報紙,還是電視,都是經過編輯精選,再推薦給我們的。2010年之后,整個互聯網的應用和生態產生了變化,比較明顯的特點有三個,一是社交化,二是場景化,三是平臺化。
這三個特點集合之后,大家發現用戶在互聯網上的行為已經是一個非常重要的信息了。在這個基礎上就產生了大數據和云計算的說法,信息其實已經變為一種雙向的流通。
大數據的特點大概有這幾個:一是規模比較大;二是種類繁多;三是處理速度快;四是應用價值高。
如果把信息放在大數據的環境下去思考,其實環境科技信息的范圍大于我們所說的環境新聞。。

◎周辰(財新傳媒環境與科技組記者)
作為記者,我首先要判斷一個謠言值不值得我去辟謠。
我其實也感覺非常遺憾。一個謠言,往往是在有非常多的公眾已經關注,并有一定的不良社會后果之后,我們新聞記者才會出動去關注、辟謠。這就意味著,這個謠言已經被很多人知道了。很多人可能已經受到這個謠言的影響。他們甚至可能已經形成共識,都相信這則謠言了。等到這個時候,我們才去尋找專家來求證真相,我們還得多花兩天的時間去核實,再用兩三天的時間去傳播出來,其實是非常滯后的。因此,我們在傳播的時候也感覺非常無力,感覺陣地已經被謠言占領了。我們還得回去再把人家占領的地盤給搶過來。
現在,我們也發現了,公眾因為對自身健康的關切,反而會更加傾向于相信一個提醒他們要遠離那些可能是有害物質的信息。在他們沒有辦法求證,也沒有辦法百分之百相信的時候,他們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這也可以算是一種趨利避害的方式,所以我們再怎么拼命解釋,也很難打消他們的疑慮。因此,我覺得還是要從平時的科普入手,讓公眾先對謠言有一些基本的判斷力。另外,就是有些傳播平臺,比如騰訊公司的微信上有一個辟謠中心,也承擔很多辟謠工作。他們公布了一份2016年微信生態安全報告,2016年累計處理謠言文章20多萬篇。所以說,辟謠戰斗花費了很多專業人士非常多的心力。
環保類的謠言難處理,還有一個非常突出的特點,就是其他的謠言只是很簡單地制造恐慌,或者講一個非常驚悚的故事。環保謠言經常是以科學討論的形象出現在公眾的視野里,普通公眾因此容易受到蒙蔽。

◎盧佳新(中國環境科學學會科普部主任助理、北京大學公共衛生學院碩士生導師)
2016年,與環境、能源、氣候相關的搜索頻率都排得比較靠前,而且逐年上升。數據量增加、搜索的量也在增加,這說明公眾也在學習。然而,現在大家看到,相關的謠言還是一樣多,出現一個事之后,大家還是搞不清楚情況,謠言還是跑得比真相快。普通公眾還是更傾向于相信謠言。
可能這里邊有一個問題,就是某個人學了一點知識之后,他會形成自己的價值判斷。然后,他在獲取信息的時候,從這個信息里邊只截取了他想得到的那個信息。真實的信息,他只要覺得不支持自己的觀點,就把它屏蔽掉了,他最后只接受一些他覺得支持他自己這種價值判斷的信息。還有一種情況是,部分公眾雖然知道真相,但因為傷害了他們的實際利益,他們也不愿意接受真相。
宣傳和科技信息的傳播能不能等同?我個人理解區別非常大,因為普通信息是不需要學習的,哪里發生車禍、著火了,公眾對這種信息基本可以很快消化。科技的信息則不行。科技的信息,公眾需要有一個學習過程。科技的信息,是深度報道還是淺的報道,需要編輯去調控。我覺得,科技信息拿出來之后,傳播出去,公眾接收了,接收之后有沒有消化,能不能理解,這個就不一定了。我想,這可能是其與其他新聞的最大區別。

◎杜博聞(世界動物保護協會大中華區新媒體負責人)
我今年共請了35位明星來做傳播、宣傳。比如說著名女演員李冰冰的案例。我跟中央電視臺的一個老師關系很好,聊到地球一小時的話題時,他說正好他想采訪李冰冰。我就去跟李冰冰的團隊說。我說中央電視臺的老師想就“地球一小時”活動用英語采訪李冰冰,因為她在中國做了10年的形象大使,主要的問題是為什么長時間去堅持做這個事情?是怎么做的?最后,采訪的節目在中央電視臺所有的外語頻道傳播出。我把李冰冰的話題拿來跟大家做分享,還要說明一下,與明星合作時,我們很需要這種德藝雙馨的明星。除此以外,比如說跟網紅Papi醬(本名姜逸磊)和男明星李易峰合作,我找他倆的最主要原因是能帶來流量,因為炒作一個話題必須要有這個頻率,“地球一小時”這個話題后來甚至沖上了微博的熱搜榜,就完全是憑粉絲的力量。
我認為作為環保傳播、公益傳播,我們要堅持傳播三點,就是真善美:在傳播的內容上,以科學為依據;我們做公益,做的就是善良的事業;另外,我們也找了一些藝術家,因為他們代表的是美。因此,哪怕我們受到的關注不像社會新聞那么高,我們在內容上也一定要保證質量。
(李克準、丁天對本文亦有貢獻)
本欄目責編/鄭挺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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