賊光

◎林清玄

賊光

◎林清玄

朋友從意大利進口了一批老水晶燈，邀我們去欣賞。

滿滿一屋子的老水晶燈懸空而掛，猶如燭光的小火皆已點燃，使人仿佛置身在中古歐洲的草原上，滿天的星星。

朋友得知意大利鄉間有一些古堡，準備翻修，正在出售堡內的燈具，特意請意大利的朋友去標購，把已有百年歷史的古董水晶燈全數買下，總共有三百多盞，運回臺北，準備與有緣的朋友分享。

老水晶燈全部是施華洛世奇的作品，打著一百年前的徽章，從燈架、設計到水晶，無一不是巔峰之作。

讓我驚奇的是，通常在一個空間，只要有兩盞主燈，有的會互斥，有的會互相消減光芒，這些老水晶燈卻不然，幾十盞在一起，互相協調、互相照亮、互相襯托，就像花園的百花那么自然。

朋友說：“那是因為，這些水晶燈的賊光消失了！當賊光消失的時候，寶光就會生起！什么是賊光呢？賊光就是會互斥互搶的光，是不知收斂的光，是不含蓄、不細膩、不溫柔、不隱藏的光。”

然后，我們就在賊光已經消失的水晶燈下，談起賊光。

有人說：“現代的工匠或許也能做出精美的作品，因為賊光太盛，與其他的東西擺在一起，不是搶走了光芒，就是互相礙眼。”

有人說：“明式家具之所以美好，是因為它賊光消失，在陋室，不減其光芒；在皇宮，也不會刺眼。”

有人說：“我就是見不得現代的水晶和琉璃，賊光太盛。”

有人恍然大悟地說：“從前看古董，內心都會感到特別的安靜，一直在內心感動著，也疑惑著，原來是因為賊光消失的緣故呀！”（向晚 摘自《咸也好，淡也好》北京聯合出版公司圖/千圖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