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著母親下樓

◎ 張港

背著母親下樓

◎ 張港

我已經五十多歲了，可在母親跟前仍是個需要呵護的孩子。出門的時候，她就喊：“圍脖！天冷！”下了點雨，她就說：“路滑，可別摔著！”

人過七十，病就來了，母親也生病了。有一回，母親去打點滴。打完點滴，看她很虛弱的樣子，醫生說：“有擔架，叫人抬您下樓吧！”母親搖頭，說：“不用，讓我兒子背。他勁大著呢。”我明白母親這是在客氣，怕麻煩人家。

可是，打那以后，她總是讓我背著她上下樓去打點滴。雖然對我來說，背上的母親不算是太重的負擔，可我還是有些不解：總是怕我累著、總是呵護我的母親為什么又總是讓我背她？也許是母親老了，人老了就跟從前不一樣，人老了就怪。

有一回，我的腿摔斷了，下不了樓，只得讓人背下去，這任務就落在我的兒子身上了。兒子往下一蹲，對我說：“爸，來，趴上來！”我就將身體伏在兒子背上。兒子一用力，直立起來，背著我一階一階地走下樓梯。

貼著兒子厚厚的肩背，摟著兒子粗壯的脖子，我聽見他一步一步前行時的呼吸聲，甚至能感受到他的心跳。啊！這么多年了，我還是頭一次這樣親近兒子，頭一次感覺到兒子的強大、有力。我心里覺得熱熱的、甜甜的，伏在兒子身上，才感覺到自己曾經年輕過的生命仍在延續。

當年，我曾將他托在掌上，心想：這一團肉什么時候才能長成大人呢？現在我真想讓所有熟悉的人都看到，真想對路上的人喊：“看，我的兒子！我兒子是大人了！”

有兒子背著真是幸福！我一下子悟到伏在我背上的母親原來也能體會到這些呀！有好吃的，她總是說：“不要，不要！”有新衣服，她總是說：“太貴，太貴！”就是背她下樓，她從不拒絕。

從那以后，我總是找機會背母親下樓，讓她捏我的脖子，讓她在埋怨我時重重地擂我幾下。我知道，這一定是母親最得意、最幸福的時刻。

(摘自網易新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