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社聯動”:候鳥老人社會融合的治理模式

陳恩李麗

“三社聯動”:候鳥老人社會融合的治理模式

陳恩李麗

候鳥老人是我國人口老齡化和中高收入階層追求養老生活品質的產物，候鳥老人群體規模將會不斷擴大。候鳥老人給流入地帶來新的問題，同時他們在流入地也存在社會融合困境。應推行“三社聯動”基層社會治理模式創新，發揮社區、社會組織、社會工作者在候鳥老人社會融合中的積極作用。

三社聯動；候鳥老人；社會融合

流動人口社會融合早已成為學術界的研究熱點，流動人口的主體是青壯年勞動人口，他們作為勞動力參與流入地的經濟社會生活。從統計口徑上，季節性異地養老群體也屬于流動人口，但候鳥老人是非常特殊的流動人口，他們基本上已經退出生產領域，主要作為消費者參與流入地的經濟社會生活。這也決定了候鳥老人社會融合可能不同于其他流動人口。

一、候鳥老人：一個新的社會群體

（一）候鳥老人是社會發展的必然產物

候鳥老人的出現是我國社會結構變遷的必然產物。一方面，我國人口結構發生了根本變化，老齡化急劇加速發展。根據有關數據，截至2014年底，我國60歲以上老年人口已經達到2.12億，占總人口的15.5%。根據有關部門預測，2022到2030年為我國人口老齡化急速發展階段，屆時60歲及以上老人由2.6億增長到3.7億，老齡化水平達25%。換言之，我國存量和增量老年人規模均大得驚人。這是候鳥老人群體出現的人口學背景。

另一方面，由于我國幾十年來經濟快速發展，社會階層結構發生相當大變化，出現了一批高收入群體和更大規模的中等收入群體。經濟社會地位較高階層一般傾向于追求更好的生活質量，包括追求養老生活品質。于是，我國也出現一個絕對數量龐大的冬季候鳥型遷徙老年群體。在海南、廣西、廣東、福建、云南等地越冬長居度假的候鳥老人就是這個群體的一部分。

（二）氣候環境是候鳥老人聚集南方的原因

南方地區的氣候環境非常適合老年人生活。海南、廣西、廣東、福建、云南等地區的冬季氣候溫暖、風景優美、空氣清新，老年人在此過冬對身心都很好，能夠緩解老年病和其他慢性病。根據有關調查數據分析，海南省的候鳥老人戶籍地分布集中，主要來源于我國北方地區，其中黑龍江省、吉林省、遼寧省以及北京市，此四省市占總人數的53.9%［1］。根據三亞市民政局數據，三亞市四分之三的候鳥老人來自東北三?。?］。我國北方寒冷地區很多人患有地方性疾病，再加上近年來全國大部分地區出現嚴重霧霾天氣，催生大批退休老人到海南等地來養生、養老，成為候鳥老人。候鳥人群一般從10月到次年4月居住在海南，也就是從北方開始進入寒冷冬季到春天回暖時。

（三）候鳥老人群體規模將不斷擴大

我國老年人候鳥式遷徙已進入大眾社會時代。以往我國冬季前往南方度假的老年人多來自社會階層地位很高的極少數人群，如高級干部、高級知識分子和其他富有群體等。但是，隨著中等收入以上群體的擴大，候鳥人群的構成也已經發生了較大變化，一些經濟社會地位中等的老年群體也到海南、廣西、云南等南方地區過冬長居度假，這個趨勢決定了未來我國的候鳥老人群體規模將不斷擴大。根據國際經驗，20世紀30年代，歐美的退休老人已開始遷徙到氣候溫暖地區居住。1998年，在美國南方佛羅里達過冬的老年人達到81.8萬人；2009年，在西班牙生活的英國老年人達到7萬人；而日本老年人在馬來西亞、泰國等熱帶地養老也早已成為一種風氣［3］。我國候鳥式長居度假的老年群體已經出現并且將繼續擴大。據《海南統計年鑒（2016）》，目前海南冬季候鳥群體規模115萬左右，每年定期來瓊度假養老的人數50萬左右。據初步調查統計，截至2015年11月僅定安縣定城鎮塔嶺新區26個候鳥小區就有候鳥老人大約12000多。

二、 社會融合：候鳥老人問題的關鍵所在

（一）候鳥老人諸多困難的根源：社會融合困境

調查顯示，候鳥老人主要是低齡老年人。每年一到冬季，海南部分城市幾乎成了候鳥老人的天下，海邊、公園、公交車上到處是候鳥老人。已有研究表明，很多移居的老年人苦于很難一時建立起社會關系，與當地的聯系很少，會有暫時性的孤獨寂寞感。候鳥老人是為躲避北方寒冷來到海南，他們沒有子女陪伴，住在陌生的新開發小區里，鄰里之間彼此不熟識，致使老人們在吃、住、行、醫以及精神娛樂方面存在很多困難。候鳥聚居的房地產開發新小區大多是目前政府的公共服務尚無法覆蓋的空白區?！懊磕暌坏教鞖廪D暖，候鳥老人陸陸續續返回內地，很多小區里剩下的住戶也就稀稀落落的沒有幾家了，到了夜晚可以看到上千戶的小區里黑漆漆一片，亮燈的人家沒剩幾戶”。在這種環境里老人們一點安全感都沒有。為此，“子女不在身邊，老人沒有安全感，沒有朋友他們孤獨，服務跟不上他們無助”?？梢?，候鳥老人在流入地的社會支持網還沒建立起來。究其根源是候鳥老人與當地社會不相適應、尚未嵌入當地社會關系結構，也就是候鳥老人的社會融合困境還有待破解。

（二）候鳥老人社會融合困境的表現形式

筆者基于狹義社會融合的概念，主要從社會網絡、社會參與、心理認同三個層面考察。在社會網絡上，候鳥老人的社會關系網絡主要存在于本群體內部，特別是來源地的既有關系，表現出內卷化特征，其在社會網絡上表現出融入本地社會的程度較差。定安縣夕陽之最組織負責人說：“他們住的是一幫一撥人，一群一群的，這群北京的，那群上海的，那群新疆的，反正全國各地的，他們來之前就已經認識，一個在這邊買，一群就都過來了?！庇纱丝梢姡蝤B群體在流入地的社會關系網絡基本上是建立在既有關系基礎上，他們在原居住地已經形成一定關系，相約結伴到某個地區某個小區購房或租房進行候鳥式養老。也就是說他們將原居住地的社會關系移植到遷入地，這種抱團式候鳥養老的優勢是能很快適應當地社會關系，但是這種建立在地緣和既有關系基礎上的群體往往具有較強的排他性。這也是為什么在候鳥人群集中的地區出現一個個地域團體。在社會參與上，候鳥人群對所居住社區、城市的公共事務參與較少；與本地人混居的候鳥社會參與程度可能相對較高，但是候鳥人群聚居小區的候鳥老人與當地人形成空間區隔，從而造成某種社會隔離。在心理認同上，季節性遷徙使候鳥人群在融入意愿和行為上都很難形成歸屬感。已有研究發現，候鳥老人的文化心理融入程度較低，老年人對原居住地的生活習慣形成路徑依賴，原居住地和海南本地的文化、語言、風俗習慣巨大差異阻礙了候鳥老人的文化認同和心理歸屬。候鳥老人社會融合困境直接表現為候鳥老人群體與本地居民之間的沖突不斷，在互聯網社區、社會輿情和實際生活中，這種族群對立排斥有時還非常尖銳。

（三）候鳥老人社會融合困境的影響因素

第一，候鳥老人群體涌入引發對公共產品的競爭。我國城市的公共服務配置是依據常住人口規模來確定的。候鳥老人群體大規模涌入則是近些年才出現的情況。候鳥老人在冬季蜂擁而至，會在短時間內改變當地的人口數量、結構和分布，由此帶來公共服務供需不匹配的問題。分散混居在當地居民原生社區是候鳥人群的兩種主要居住形式之一，會對當地社區的公共服務構成巨大壓力。據報道，三亞市儋州村社區戶籍人口9000多人，常住人口1.3萬，但冬天候鳥老人涌入后其人口規模高達4萬左右。在同一個地理空間內，人口密度和人口結構以極其短暫時間發生巨變，其所造成的影響相當大。人口密度和人口結構瞬間劇變所帶來的社會壓力直接反映在兩個不同群體的沖突上。同時，高密度外來候鳥老人會帶來高頻率的互動機會，從而也相應地增加了這些不同文化背景個體之間沖突的概率。候鳥人群涌入后，改變當地商品服務供需關系，進而造成物價飛漲；公共交通、公園綠地、醫院、市場等公共資源成為競爭性產品，影響了本地人正常生活秩序。受到影響的本地人自然將矛頭指向候鳥群體。

第二，候鳥老人與本地居民缺乏溝通融合的平臺。作為亞群體，候鳥老人群體在暫住地交往多以地域為紐帶，形成具有排他性的地緣群體，在社會交往上趨向內卷化，而本地人多與之停留在工具性交往層面。能夠促進不同地域候鳥群體互動融合的主要是趣緣關系，居住在同一小區或附近小區的候鳥群體基于某種共同愛好和趣味而可能結成趣緣共同體，甚至共同的娛樂休閑活動促進了候鳥群體和本地老人之間的社會融合。在定安塔城新區，夕陽紅組織廣場舞、大合唱、太極拳等娛樂活動吸引了外來候鳥群體和本地老年人的參與，他們之間發生較多的互動和融合。封閉隔離聚居小區減少本地人與候鳥人群交往機會。本地人在交往互動中形成一些對候鳥老人的負面印象。在日常交往中，少數不守規矩的候鳥老人給本地人形成了刻板印象，這種刻板印象很容易變成一個群體對另一個群體的集體畫像和污名標簽。

第三，不同文化背景之間的差異造成隔閡。候鳥老人的外來文化和流入地的本土文化之間存在較大張力。并且這種張力在老年群體的文化慣習中得到放大。這種來自不同文化背景、持有不同傳統習慣、保持不同生活方式的群體共同居住在一個小區，而且不能形成一種共享的生活方式，由此產生的沖突也就難免了。來自大城市、發達地區、社會階層地位較高群體主動融入本地社會的意愿較低；加上方言、風俗習慣的天然屏障，形成這些群體之間的社會排斥感、社會距離感。這種文化沖突在混居社區更為常見。由于老年人的生理特點，候鳥人群的生活習慣、作息時間與本地常住人口表現出很大差異，這兩個群體尚未達成時間和空間分割安排的規范共識和約定，當地公共空間規劃未能預見候鳥人群涌入后的功能分區需要。候鳥老人的生活節奏安排給本地人帶來了困擾。本地人的一些傳統生活習慣被來自大城市的候鳥人群視為不符合現代文明，比如有些人在居住小區圈養雞鴨，會被認為對小區的公共衛生構成威脅。諸此種種，候鳥老人的社會融合困境更表現為不同文化之間的沖突碰撞。

三、“三社聯動”：促進候鳥老人社會融合的應對之策

（一）“三社聯動”是重要的社會治理模式創新

社區、社會組織、社會工作者等共同參與基層社會治理是我國社會發展的必然要求，也是基層社會治理的創新模式。2004年上海市提出“三社互動”，并形成“以社區為工作平臺、以社工為隊伍抓手、以社團為組織載體”的工作思路。黨的十八屆三中全會提出“推進現代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社區、社會組織、社會工作者“三社聯動”作為基層社會治理創新模式得到推廣。2015年10月民政部召開全國社區社會工作及“三社聯動”推進會，要求省市區加快推進“三社聯動”的步伐。候鳥老人群體的社會融合需要以社區為依托、社會組織為主體、社會工作者為主導的治理模式創新。

（二）經驗案例：社會組織的正功能

近些年，候鳥老人自發成立了一些正式或非正式的興趣組織，這些組織作為候鳥老人融入當地社會的重要平臺發揮了積極作用。海南省定安縣的“夕陽之最老年服務中心”就是一個這樣的社會組織，于2013年在定安設立了以候鳥老人為主的活動基地，來創建并試行一種新形式的老年服務平臺，踐行候鳥老人“互助管自己、快樂過晚年”的治理模式。

首先，確定服務中心活動宗旨，服務中心負責人員，先以小區為單位去動員和組織在小區居住的外來退休人群中在不同領域里有專業特長的人，鼓勵他們發揮余熱成為愛心奉獻的志愿者，帶動小區老年人積極參與到集體活動中來，如：打拳、練劍、唱歌、跳舞、書法、繪畫等，通過活動讓大家交朋友，形成一個互幫互助的團體。

其次，在候鳥老人中建立志愿者隊伍。服務中心里已擁有候鳥志愿者老師、教練、組長及工作人員近百人，在社區的公園里開展定點常態式活動，早晨打拳練劍、晚上唱歌跳舞，參與活動的成員數千人。在小區及社區經常開展的文藝演出活動，更進一步促進了地方文化發展推動精神文明建設。在這個大家庭里，候鳥老人們“比的是誰愛心大、正能量足，誰的快樂就多，贏得的福報就大”。參加活動的人沒交一分錢、組織者及老師教練也沒收過一分錢，人們在感恩中形成了左鄰幫右舍、樓上幫樓下、年齡小的幫助年齡長的社會風氣，在互助中維護了社會和諧穩定。

再次，以娛樂活動為平臺促進候鳥老人社會融合。從2013年至今，定安夕陽之最服務中心在定安縣委縣政府及相關部門的鼓勵支持下，每年都組織候鳥老人和定安當地老人聯合舉辦迎新春慶元旦及春節晚會等大型文藝義演，每場演出都是候鳥老人們自編自演的節目，演職人員上百人，觀眾上千，促進了候鳥老人與當地社會的融合。為激發候鳥老人積極性，定安文體局每年都選出有才藝的候鳥老人參加省里舉辦的各類比賽活動，并均取得好成績。

最后，以組織公益活動為平臺促進候鳥老人融入本地社會。這些候鳥老人為當地敬老院慰問演出，辦健康講座、專家們為農村老人免費義診等公益活動。幾年來的活動開展，縣政府指定給夕陽之最老年服務中心開展戶外活動的丹桂公園，已經從剛建成冷冷清清發展到目前的人滿車多成為定安人氣最旺的場所，帶動了農貿保市場的繁榮，極大地促進了地方和諧，小區里歡歌笑語、社區里和諧融洽，大量候鳥老人買房逸居在定安。組建這個純公益的平臺，發揮了替政府分憂、為老年人解困，代子女盡孝的巨大作用。

（三）確立“三社聯動”模式，促進候鳥老人社會融合

第一，候鳥老人社會治理還有待引起政府重視?！爸灰娬⒉灰娚鐣薄爸灰娚鐣?、不見政府”等模式均存在很大弊病，應該引進“三社聯動”模式，以社區為工作平臺，盡快將候鳥小區納入社區居委會范疇，并大力培育候鳥老人自組織、相關志愿組織、社工機構，作為候鳥人群對接政府資源、公共服務的組織載體，同時發展專業社會工作隊伍。

第二，盡快建立覆蓋候鳥老人居住新小區的社區管理機構，社區為候鳥老人服務需求進行協調，完善基層公共服務，通過社區服務中心，向候鳥老人輸送服務。還要整合所有延伸到社區的公共資源，實現一站式服務。在社區服務中心建立候鳥老人窗口，方便候鳥老人。社區組織建立候鳥老人與當地居民之間的溝通平臺。

第三，鼓勵建立各種候鳥老人自組織，候鳥老人最了解自身需求，這些自組織將協助社區收集候鳥老人的需求，反饋給社區，以備政府做好公共服務供給政策措施的制定和實施。政府可以通過向社會組織購買服務、公益創投等形式提供項目資金等，為候鳥老人參與當地社會創造條件，增強社會組織分擔政府壓力的功能，發揮候鳥老人服務社會、回報社會的作用。

第四，大力發展專業社會工作者隊伍。通過專業化服務滿足候鳥老人的個性化需求，提升候鳥老人在流入地的生活品質。社會工作者可以介入社會組織和參與社區服務，滿足候鳥老人的現實需求。

[1]戴軒.“候鳥”老人過冬愛海南，來自四省份的最多[N].新京報，2016-10-19.

[2]吳雪君.三亞候鳥式養老的喜與憂[N].工人日報，2016-02-17.

[3]龔龍飛.去哪里養老？[J].中國新聞周刊，2016（3）.

（作者單位：中共海南省委黨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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