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筆記（組詩）

1

應該有一場雨

澆在石板上，長出青苔

應該有一個夜晚，一個踉蹌

醉倒在洛陽的大街

那些燈盞忽然地明亮

你點燃一支牡丹，就有牡丹凋零

2

從一條黃河到另一條黃河

更替不了的是那些朝代

想起上陽宮一個皇帝的心事，一介草民做起青天白日夢

3

洛陽的夜就要深了

你說，黃河繼續向東流去

北定中原的人早已安息，成為雕塑

而每一年的春天

都會有牡丹綻放

筆錄

空氣寒冷

人們多愿蝸居在自己的身體里

這是第八個北方的第八個冬

鏡子里看不到我的靈魂

一年四季

春天用來適應一座城市

夏天求雨參加婚禮并在午后失眠

只有秋天用來悲傷

喝完最后一口酒

我便要返鄉去了

過年 祭祖

圍著一堆熊熊燃燒的柴火

再聽一遍村莊的今生前世

父輩們二十歲的時候

已經和土地打上了交道

不必為一張車票和省城的天氣憂心忡忡

后來每當我回到家里

母親總要問好多遍：晚飯吃什么

走在馬路上的人都要遵守交通規則

就像此刻

我說出命運

他這個可憐的人：兼致詩人野子

回想往事

只能用一張紙上的虛無安慰自己

不必向誰說起心中的悲涼

他這個可憐的人

又一次走到了秋天的深處

不知是第幾個年頭

心里住著的那個人就要結婚

面對那張發黃的照片

他這個可憐的人

心忽然就空了一塊

在老友孩子的升學宴上喝了兩杯酒

想起那年冬天父母的喜悅

一出門

他這個可憐的人

身上就落滿了白白的雪

坦白

有一天

當我不再飲酒 不再歌唱

我剃光了頭發

甚至

把你的名字也忘記了

回到故鄉

我不再寫詩 也不再說話

只是一天天地 看著自己

衰老

有一天

我終于老成了一座墳塋

如果你來看我

我便在我的墳前

開滿白色的

花朵

回信

四周是壁壘

寂靜處，黑暗中

分別呈現聲音和影子

這可能和死者有關，我能想到的罪過

趁著災難來臨，逃匿

——站在太陽下，你竟然說出這種話

可真

無恥！

突然又回過神來：

你要用一個下午的時間，等西邊的人來這兒嗎

北歐人的酒不過是瓶子小了一些，你重復這句話

嵌在影子里的幾根肋骨，自己了斷了吧

沒有人愿意愛你，你這酗酒、古怪的家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