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詩歌端著的煙火人間 （組詩）

安瀾

秋的疼

漫山的王八骨頭樹葉子

都紅的要淌出血了

誰也看不見秋霜的鋸齒怎樣

在它們身體里，鋸著

它們的骨頭

秋雨像用眼淚打磨的刀鋒

時急時緩地喊著冷和疼

一棵白樺掉光了葉子

孤零零地拼命擎著，一堆

傷痕累累的枝椏

晃晃悠悠的是一蹲枯草

已經沒有了一點活氣

還在命運的漩渦里使勁地掙扎

敬 畏

光禿禿的地壟邊

一只烏鴉，看守著一大片

寂寥。偶爾抖動幾下翅膀

讓死一般的孤獨，有了一點活氣

白茫茫的雪花

鋪天蓋地地落了下來

烏鴉，把頭向高處舉了舉

仿佛，要敲響

心頭上那座洪鐘大呂

樓上住著一窩燕子

樓上的一家燕子只有三只

現在，它們蹲在泥窩對面的暖氣管子上

用眼神在商量著什么

看得出來，兩邊是一對恩愛的夫妻

中間是它們剛出生不久的獨生子女

這多像我們家曾經的三個人

從春天開始

我時常能看見兩只老燕

從那扇窗戶出來進去

嘴里叼著蟲子或是草棍

此刻它們是多么幸福的一家

爸爸媽媽兒子或者是女兒

這多像我期盼和回憶里妄想的天倫之樂

看著它們

每天提著一串串叫聲的燈籠

給彼此在蒼茫的天空中照亮，引路

連疼痛都柔軟的要淌出幸福來

一只鳥飛過……

那是天地之間忽撩的一個閃念

身后緊跟著破碎的北風和搖晃的時間

上下翻動的翅膀

把光陰和記憶剪成了碎片

那是箭簇和刀光脫落的磷火

那是我的目光沒攥住的一顆

會鳴叫的淚滴落進了黃昏的眼眶

一群青草喘息著翻過了山岡

一抹晚霞被時光一點點熬成了灰燼

冰凌花

打碎了，那白皚皚的世界

一朵兩朵三朵......

千百萬朵嫩黃纖細的拳頭

眼含幸福的淚水在冷颼颼的春風里

使勁地顫栗，搖曳

陽光的溫暖有些遲疑

遠處的鳥鳴有些喑啞

光禿禿的樹枝上憋足了勁的嫩芽

還在寂寞里猶豫

用戰戰巍巍的目光將你們捧起

像捧起一堆堆

死里逃生的孤獨

北國之春

春風跐著光禿禿的樹梢

遲疑了幾下，夢里掌燈的桃花

鋪天蓋地地幻想姹紫嫣紅的天涯

我是一株無力自拔的苦命的苦菜花

頭頂著冷颼颼的冰碴

在路邊心急火燎地眺望著

你暖融融的雨露和陽光

哦，一對穿著綢緞和綾羅的蝴蝶

它們迫不及待的愛情

多像睡夢里抑制不住的笑聲撲楞著翅膀

請等一等，在北國之春

在零下的氣溫，在大河還沒有解凍

在冰雪還沒有完全融化

讓我悄悄地告訴你，我要對你

發動一場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的

死不悔改的溫柔的戰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