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過客，是一生（組詩）

馬端剛

路過熱斯坦巷

七月底的清晨

從一只貓的眼眶跳出來

在包克圖大街上

阿爾丁走來的姑娘

她甜甜地笑，和我擦肩而過

流云是從遙遠的新疆過來

那里有喀納斯和喀拉庫里湖

我記得路過的熱斯坦巷

從北疆到南疆

從布爾津到塔什庫爾干

栗色的頭發，迷人的眼神

在喀什街頭遇見的姑娘

她走在我的前面

那么多的哈密瓜熟了

不知道那一顆和你一樣甜

人家的愛情都已瓜熟蒂落

我還獨掛枝頭，忍了冬過了夏

我支吾地問庫爾班大叔

穿藍色牛仔褲的姑娘是誰

那是孔雀河畔出生的古麗

從北疆到南疆

從布爾津到塔什庫爾干

沒見過這樣美麗的女孩

她會出現在秋天收獲的巴扎上

七月底的清晨

在包克圖大街上

阿爾丁走來的姑娘

甜甜地笑，和我擦肩而過

遠遠的

像喀什街頭邂逅的古麗

十八歲的那團火

是否還在身體里蔓延

靜寂中，寫聚散的事

轉身時，小鎮的午后

一段段憂傷游走

紙上的迷霧，古寺

陌生的山在窗口搖晃

舊橋，新雨

不停地挪動，變幻

過載的風景，擁抱夏

讀往日的回聲

熱意減退，乘著晝駛向夜

過客蜂擁，但落日是你的

車輪滾滾，愛恨旋轉

為了你，探尋瘦弱的詞語

用心跳縫合一道閃電

云朵和雨水寂寞地吻

內心的湖，沒有鳥兒經過

靜寂中，寫聚散的事

無法復制的夜晚

一邊栽種，一邊拆毀

忽然老去的身體

被黑暗占據，以深情的絕望

刪除你描述的月光，笑聲

瞬間走失的少年

一遍遍，從落日到清晨

溫習真摯與舊夢

回憶的蹤影里，還想和你說

要將體內的魔鬼釋放

小地方的云

多年之后，日歷在云里翻新

杯盞中的小地方

被迫撕去耀眼的部分

由濃綠到淡黃

蟬聲陣陣，沖入耳膜

上游飄來的點點燈火

枯萎的十八歲

照亮了長夜

也照亮了遺忘的白晝

你有陽光發絲里的那根白發

我有黑暗閃電中的一行淚水

黑漆漆的人群，電流兩端的陰陽

我已漸老，不再感傷

用酒瓶與星星，在將熄的篝火前

一半鮮血，一半灰燼

布滿皺紋的手，相見恨晚

在風鈴聲與長頸鹿陪襯下

高大的高大，渺小的渺小

卦師隱藏在拆遷的燒烤店

電線桿掛著廣告牌：專治狐臭

大汗淋漓的時間

龜縮在黑白默片里竊竊私語

這個毛病侵襲多年

舊日恩怨連根拔起

一陣噼啪聲，刺痛角落的憂傷

小地方的云，落在湖中

化在水里，在雨夜撥動敏感的身體

我植樹種草，清痰化瘀

日食后，黑與白置換了生活

一半陰山，一半云朵

磨損著舊皮鞋與白襯衣

從指尖到發梢

用微笑將幻夢鋪滿鮮花

對視到離別的過程

一個人遺失的嘴唇

布滿了雨聲和鳥叫

是過客，是一生

暮色還未降臨

你對著天空和電腦屏幕

嘮叨著口語和廢話

空白處布滿權勢和唾沫

大家等待，大家沉默

眼神再犀利，也看不懂你的病

斷句和殘章，不斷升溫

一棵樹老了，總會有敗葉

已記不起十八歲的少年模樣

失意的囹圄，一道哭墻

夢想和榮光只剩下脫落的疼

廢棄的城堡，搖搖晃晃

即將成為街頭的隱患

音色中的荷爾蒙，無處發泄

泛黃的舊紙，只留下兩首殘詩

長長短短的病句，洗不凈自己的臉

虛掩了半生的狗血劇

在茍且里游走，在醉生中沉浮

落日孤獨，飲酒為歡

時代的唉聲嘆氣里，這迷途

是過客，是一生

角 色

風言風語，穿破了寂靜的身體

偶爾有雨，潛入夢

虛擬的陰山，真實的你我

有悲歡，有離合

被想象驅趕，無論遠近

匯聚成云朵，匯聚成河流

掀起的波瀾，都在民間

晝夜推杯換盞，制造潮汛

滿飲此杯，一段年輕的流水

時斷時續，自天邊來

徹夜無眠，懷抱時間的走向

在寂靜中收割種子

收割生，收割死

與你關上一扇門，打開一扇門

來回晃動的影子

是道具，是角色

有時沾青衣，有時觸靈魂

小心翼翼地翻檢，落了一地

才發現，他們面無表情

一群險象環生，一群行尸走肉

生活如戲，戲如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