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活越窄

◎ 王路

越活越窄

◎ 王路

如今，我們生活的可能性比從前多了太多，但實際踐行的生活則較從前窄了。我爸常說他們那代人，到30歲結婚生了孩子，就什么都懂了，而我們可能40歲了還像個懵懂的學生。

我的一個同事回老家結婚，回來說自己在老家就是大人，在北京卻像個孩子。

在老家看丈母娘時，他得用心準備禮物；老婆的二舅、表姨、叔伯和弟兄，他都得好好應付，陪他們喝酒，跟他們嘮嗑；表姨的兒子蓋房子，讓他陪著去買建材……一回到北京，雖然認識的人多，但關系清晰明了，朋友之間的權益和界限分得很清楚。大家要一塊吃頓飯，也不用自己操心鍋碗瓢盆的事，到酒店訂一桌就完事了。

我父親那代人會修燈泡、收音機和電視，婚喪嫁娶的事情自己也能鋪排主持，而我到50歲恐怕都不會這些，因為生活不需要，比如馬桶堵了，打個電話就有物業上門來修。

有人說旅游可以豐富閱歷。古代沒有旅游這個概念，出門在外，做生意的叫商，不做生意的叫旅。孔子占卦占到旅，非常不開心，這意味著一輩子顛沛流離。游呢，像鴨子在水里四處游蕩，所以說“父母在，不遠游，游必有方”，這個“游”好比今天的“浪”。

今天的旅游往往是到一個地方，訂酒店，買門票，逛景點，購物，再坐車回來。三天或者七天，對當地的風物人情一無所知。

《射雕英雄傳》里的旅游，郭靖和黃蓉騎著小紅馬往南，沒有目標，沒有旅游攻略，碰見好山好水就逗留半月。到了一個鎮子，沒有吃的，黃蓉去偷人家的雞，不用拔毛，糊了泥巴烤熟，剝掉泥巴毛一起褪了。這時候碰見洪七公，三人一起旅游，他們相當于驢友的關系。他們在鎮上待了一個月，黃蓉去買菜，親自下廚，每天做的菜不重樣。

今天旅游沒有人逛菜市場，很少有酒店能讓客人下廚。你花了那么多錢去一個城市，如果不看景點，而是去逛菜市場，會覺得這樣做有病，但這種觀念把生活中最重要的東西抽離掉了。人生變成迅速地掙錢，再迅速地花錢，像完成任務一樣完成生活。

（摘自《唧唧復唧唧》北京聯合出版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