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養狗狗誰得遺產是鬧劇還是悲劇

新月

狗是人類的朋友，平時我們看到、聽到過不少人狗情未了的故事。本文所講述的故事與一只普通的小狗有關，但它卻關系到價值百萬房產的歸屬。為了得到父親的房產，平時不孝的姐妹倆各施奇招，妹妹耍小聰明占得先機后，房產繼承權卻被父親生前留下的最后一份遺囑剝奪，這背后到底有著怎樣的故事呢？

晚年孤寂與愛犬相伴

2016年9月中旬，75歲的河南鄭州市民孟慶林心事忡忡，近些日子他身體每況愈下，對于生死老人家看得很開，但唯有一事放心不下，那就是跟隨他多年的小狗皮皮的歸宿……

孟慶林當了一輩子教師，和老伴育有兩個女兒，老大孟娟，老二孟霞。人生無常，孟慶林退休第二年，老伴就去世了。經人介紹，一位姓王的喪偶老太同意和他一起生活，但人家剛上門兩天，就被兩個女兒聯手給罵走了。兩個女兒還斥責父親不害臊，一把年紀了還想結婚。從此，孟慶林再也不想再婚的事。

讓孟慶林傷心的是，兩個女兒不讓他再婚，平時也很少來看他。一個人住在空蕩蕩的房子里，孤寂難耐。多年好友經常過來陪陪他，看到孟慶林一個人太孤單，恰好自己女兒家養的貴賓犬下了崽，就送給孟慶林一只。

孟慶林給狗狗取名“皮皮”，皮皮是條灰色的小公狗，孟慶林對它非常喜愛。在他的呵護中，皮皮一天天長大，聰明伶俐的它成了孟慶林排遣寂寞的好伙伴。晚上睡覺時，皮皮就睡在孟慶林的床頭，孟慶林起夜時，皮皮還給他叼來拖鞋。自從有了這個貼心小伙伴，孟慶林就覺得生活沒那么無聊了，有了很大安慰。

然而，隨著年紀越來越大，加上體弱多病，孟慶林再沒有精力打理皮皮，有時甚至一個月也不給它洗次澡。有一次，大女兒孟娟難得過來看望父親，孟慶林讓她給皮皮洗個澡，孟娟捂著鼻子說：“小破狗扔掉算了，洗什么洗！”孟慶林生氣地說：“什么小破狗，皮皮比你們姊妹倆都貼心！”看父親把她和小狗相比，孟娟憤憤地撂下一句：“那你還是跟小狗過得了！”說完摔門而去。

孟慶林住在5樓，下趟樓不容易，有時一天也不能遛皮皮一次，狗狗吃喝拉撒都在房間里，屋子里彌漫著濃濃的臭味。孟娟、孟霞偶爾來看望父親，不僅不給父親打掃衛生，還對臟兮兮的皮皮十分嫌棄，勸父親把它送人算了。孟慶林生氣地斥責兩個女兒：“你倆十天半月不來一次，全靠皮皮陪我呢，把它送人等于要了我的命！”

有一次，孟霞來看望父親，由于每次來她對皮皮都沒有好氣，弄得皮皮見了她就狂叫。孟霞煩了，趁父親不注意，悄悄地把房門打開一條縫，想把這條狗“放生”，誰知皮皮到樓下拉了泡屎又回來了。

一晃到了2016年，孟慶林和皮皮生活了8年，他和狗狗產生了難以割舍的感情。孟慶林身體每況愈下，他感到自己去日無多，便想給皮皮找個歸宿，讓它老有所依。

那天，孟慶林打電話讓兩個女兒回家，說有要事相商。孟娟、孟霞一進門，像以前一樣捂著鼻子直嚷：“爸，屋里難聞死了！”孟慶林板著臉說：“今天讓你們回來，就是想說皮皮的事情！”

兩個女兒不知老爺子這葫蘆里賣的什么藥，滿臉狐疑地望著父親。孟慶林說，今年春節以來，我身體越來越差，我對生死看得很開，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皮皮，這些年我攢了點錢，這套房子也值百十來萬，按道理我死了以后你倆把財產一分就行了，但這條狗你們沒法分，所以我想和你們商量一下這條狗怎么辦？

孟霞一聽，不以為然地說：“爸，這還不好辦，皮皮又丑又臟，到時我們把它送人算了！”孟娟也隨聲附和，孟慶林頓時拉下臉來，斥責道：“皮皮比你們對我都親，你們是不是都不想養它呀？那好，我現在就告訴你們我的決定，我要把我的遺產交給這條狗繼承，將來我走后，你們誰愿意養這條狗，遺產就歸誰所有，等皮皮不在了，剩下的財產就歸管理人所有，我看你們誰愿意養？”

聽了父親這番話，兩個女兒一下子懵了：把家里的全部財產交給狗，這種稀罕古怪的事情在電視劇里發生過，沒想到竟出現在自己家里。孟娟顯得很激動，對父親的提議堅決不接受。孟霞也說：“爸，你的遺產不留給我們，卻留給狗，這不是讓外人看咱們家的笑話嗎？”

孟慶林板著臉說：“這有什么看笑話的，我就是為了安排好皮皮的歸宿，今天我不和你們爭，我告訴你們這是我的決定，你們回去好好想一想，誰愿意養這條狗就告訴我。”兩個女兒知道父親的脾氣，都說要回家考慮考慮。

當天晚上，孟娟、孟霞相繼給父親打電話，都說愿意養皮皮，孟慶林說，既然你倆都想養這條狗，那我就讓皮皮選主人，當我不能動的時候，這條狗愿意跟誰，誰就把這條狗和我的房產證一起都帶走。明天咱們一起到律師事務所，為我的遺囑做個見證。

遺產贈愛犬遭遇法律難題

第二天上午，孟慶林和兩個女兒一起來到律師事務所，他向律師把前因后果講述了一遍，并把自己起草的遺囑遞給律師看。律師審閱后，笑著搖了搖頭，說：“大爺，您這個遺囑，我不能給您做公證！”孟慶林忙問：“為什么啊？”律師告訴他，按照我國繼承法規定，公民可以立遺囑將自己的財產交給法定繼承人中的一人或數人來繼承，也就是說動物并不在繼承法規定的范圍之內。

孟慶林不服：“這是我辛辛苦苦掙下來的財產，憑什么我不能做主！”律師笑著解釋：“大爺，您的財產確實可以自己做主，但狗和人不一樣，您把遺囑立下來，它又不能自己保管，還得找人管著，這個人您選誰呢？”

孟慶林本想讓皮皮老有所依，結果這個想法不能成，只好怏怏不樂地離開了律師事務所。孟娟、孟霞以為父親不會再有稀奇古怪的想法了，太平了。沒想到一周不到，孟慶林再次打電話讓兩個女兒回家。兩個女兒到齊后，孟慶林說，律師說遺產不能給動物，只能給人，我已經考慮好了，我死后存款和喪葬補助你倆平分，誰養這條狗房子我就給誰。兩個女兒理解了父親的心思，說到底他就是想有個人照顧好這條狗，至于房產給誰，并不重要。endprint

為穩妥起見，孟慶林和兩個女兒再次來到律師事務所。接待過他們的律師聽孟慶林講完想法以后，肯定地說：“大爺，您立這樣的遺囑是可以的，您這叫附義務的遺囑，接受遺產的人履行這個義務就可以繼承您老人家的房產。”

孟慶林一聽很高興，說，律師，那你給我做個公證吧！律師還是搖著頭說：“大爺，您這樣的遺囑好立不好執行啊！您的兩個女兒都愿意撫養這條狗，讓誰撫養呢？怎么來決定呢？所以這個遺囑我還是不能給您做公證！”

孟慶林無奈，只好再次離開了律師事務所。回家的路上，他對兩個女兒說，不管律師公證不公證，這個遺囑我就這樣立了，他不是說難執行嗎？我告訴你們，我活著的時候就要給這條狗定下來，讓它跟著你倆中的一個人過。

孟慶林的這番話立見奇效。從第二天開始，兩個女兒幾乎天天回家，每次來都提著各式各樣好吃的狗糧，還一改此前對皮皮的態度，爭著給它洗澡、吹風。皮皮跟兩人的感情也與日俱增。兩個女兒走后，孟慶林摸著皮皮的腦袋說：“小傻瓜，見了她們不要把尾巴搖得那么歡，她們的目的不是為了你，而是為了我那點財產。”

讓孟慶林沒料到的是，兩個女兒對皮皮的殷勤遠遠超出了他的想象。一天，孟慶林早上買菜回來，看到自己的家門敞開著，屋里有兩個陌生人。一個陌生人拿著吹風機給皮皮吹毛，另一個給狗剪趾甲，孟慶林嚷道：“你們是什么人，來干什么？”

孟慶林話音未落，孟霞系著圍裙從里屋出來了，說：“爸，他們是寵物店的，我把他們請過來給皮皮做做美容！”

寵物店的人走了以后，只見皮皮煥然一新，像變了條狗似的，孟慶林搖了搖頭，對小女兒說，你這是糟蹋錢啊，我讓你們對狗好，只要不遺棄它就可以了，哪里讓你們像照顧人一樣照顧它！

到了晚上，大女兒拎著狗糧又來了，看到皮皮變得狗模人樣，一問才知道是妹妹的杰作，就給孟霞打電話說：“小妹，你可真有心呀！”孟娟笑著說：“還不是為了滿足咱爸的愿望嗎？”

大女兒話里有話，小女兒笑里藏刀，兩個人對父親遺產的惦記那是心照不宣的。不過，兩個女兒頻頻回家，給孟慶林帶來了過多的應酬，導致他身心疲憊。不久，他病倒住院了。

孟慶林住了20多天院，病情不見好轉，其他并發癥也相繼出來了。老孟明白，他可能大去之日不遠矣！于是，他跟兩個女兒講，他現在就想定下來由誰來照顧皮皮，醫院不讓帶寵物進來，他讓女兒給醫院請了假，讓她們陪著回家去。孟慶林還給好友曾國慶打了電話，讓他過來作個見證，決定后再立個遺囑。

回家的路上，孟霞問父親：“爸，你用什么辦法決定讓皮皮跟誰呀？”孟慶林說：“我早就想好了，你倆站在家里兩個不同的地方，同時喊皮皮的名字，它奔著誰去，你們誰養這條狗！”

回到家后，孟慶林的好友曾國慶也趕了過來。曾國慶小孟慶林4歲，身體硬朗，和孟慶林算得上知己之交。孟慶林對好友說了叫他過來的想法，曾國慶笑著點點頭。

接下來，測試開始，孟娟站在臥室，孟霞站在廚房，兩人同時呼喊：“皮皮，過來！”皮皮愣了愣神，然后搖著尾巴奔向廚房，這意味著孟霞在和姐姐的競爭中勝出。

看到幾個月的努力付諸東流，孟娟對父親嚷著說不公平，孟慶林黑著臉說：“公不公平就這樣定了，相信皮皮的選擇吧！”孟娟接受不了父親房產被妹妹占據的事實，忿忿地離開了。

虐待小狗違背遺囑

被剝奪繼承權

孟娟憤然離開后，孟慶林嚴肅地對小女兒說：“皮皮雖然認定了你，但我還有個條件，就是我走以后，你必須善待皮皮，把它照顧到死之后，才能得到我的房產，這一點我寫進遺囑里，讓你曾叔做個見證。”孟霞忙表態說：“爸，您放心，我不會虧待皮皮的！”

孟霞如愿“繼承”父親的房產，十分得意。其實，皮皮之所以選擇奔向她，是因為孟霞清楚狗狗貪吃，經常飄著肉香的廚房對它吸引力是很大的。父親讓她和姐姐站在兩個地方喊“皮皮”的名字時，她首先奔向了廚房，果然，皮皮“選擇”了她。

2016年11月11日，孟慶林在醫院病故。料理完父親后事，孟霞把皮皮接回家里照顧。孟霞本就不喜歡皮皮，想到為了爭得父親房產，自己花了那么多心思討好它，氣不打一處來。此后，孟霞稍不順心就拿皮皮撒氣。皮皮換了新環境，本就不太適應，再加上受到孟霞粗暴對待，變得郁郁寡歡。

孟慶林去世半個月后，曾國慶到孟霞家里看皮皮。孟慶林活著的時候曾國慶經常過去坐坐，皮皮跟他混得很熟，一見他的面，就跑過來撲到他懷里發出嗚咽的聲音。

看到皮皮瘦得不成樣子，曾國慶十分心疼，他善意地提醒孟霞：“小霞，你爸生前可是交代過我的，可不能虧待皮皮啊！”孟霞認為曾叔叔太拿爸爸生前的話當回事了，就不冷不熱地說：“皮皮不過是個畜牲，我知道怎樣對待它的！”說完，她黑著臉拎過皮皮，把它關陽臺上去了。看到孟霞這個態度，曾國慶嘆著氣走了。

此后，曾國慶來過幾次，每次孟霞從貓眼里看到是他，都故意不開門，曾國慶只得離開。有一次，曾國慶吃了閉門羹，轉而向孟霞的鄰居打聽她對狗狗的情況。鄰居姓胡，也是位退休老漢，他對曾國慶說，他常聽到孟霞家里傳來狗狗的叫聲，有時能聽得出，孟霞的丈夫喝醉了也踢打狗狗出氣。

聽到這里，曾國慶十分氣憤，他給胡老漢說出了這條狗前前后后的故事，讓他幫自己留心一下。

2017年元旦前，曾國慶又來敲孟霞的家門，這次孟霞倒開了門，不過，她冷冷地對曾國慶說：“曾叔，皮皮死了，您不用再來了！”說完，猛地把門關上了。

孟霞的態度讓曾國慶十分氣憤，他悄悄找胡老漢了解情況。胡老漢提起這事，憤怒地說，從未見過這樣惡毒的人。他說，那天中午，他聽到孟霞兩口子吵架，還動起了手，接著聽到窗戶被推開往樓下拋物的聲音，老胡打開三樓窗戶往下看，看到樓下躺著條小狗，急忙下樓察看，發現狗狗已七竅流血，死掉了。他氣憤不已，用手機拍了照。看到老胡手機里皮皮慘死的照片，曾國慶怒不可遏，決定遵從老友的遺愿，剝奪孟霞對父親房產的繼承權。

原來，孟慶林病重時雖然完成了托付皮皮后事的愿望，但對二女兒并不放心，怕孟霞在他死后會虐待皮皮，就又寫了份遺囑，大致內容是：“本人離世后，愛犬皮皮的收養人孟霞如有虐待狗狗行為，當收回其房產繼承權，房產由委托人曾國慶代理出售，所得款項全部捐給希望工程！”寫完遺囑后，孟慶林強撐病體和曾國慶去做了公證。

憑著老友生前留下的遺囑，曾國慶向鄭州市金水區法院遞交訴狀，以繼承人孟霞未能忠實地履行父親留下附帶義務的遺囑為由，剝奪其對父親房產的繼承權。

2017年2月初，法院開庭審理此案，法庭上，曾國慶出示了被告孟霞虐待父親生前愛犬的證據，并出示了好友生前所留下的另一份遺囑。法院通過司法鑒定，認定原告曾國慶出示的遺囑真實有效，根據《最高人民法院關于貫徹執行〈中華人民共和國繼承法〉若干問題的意見》第四十二條“遺囑人以不同形式立有數份內容相抵觸的遺囑，其中有公證遺囑的，以最后所立公證遺囑為準。沒有公證遺囑的，以最后所立遺囑為準”的規定，法院認定被告孟霞沒有盡到父親遺囑中附帶的義務，特剝奪其對父親房產的繼承權。

一審判決下達后，孟霞不服，向鄭州市中院提起上訴。3月5日，中院駁回孟霞上訴，維持原判。

編后語：盡管孟霞獨占父親房產的圖謀沒有得逞，但此案卻讓人感到無比沉重。隨著老齡化社會的到來，子女不孝或對父母難以兼顧，使得空巢老人晚年孤獨、凄涼，很多老人不得不從寵物的忠誠、貼心中找回些許溫暖。如何使空巢老人安享晚年，已經成了無法忽視的社會問題，也考量著政府和社會的智慧。

（文中人物均為化名）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