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不好的病

徐軍歡

李局長的夫人咳得厲害，到醫(yī)院一檢查，得了急性肺炎，掛了幾天吊針，卻一直未見好轉。這可急壞了李局長，要知道肺炎可不是小事，萬一治不好，落下個病根，以后加重病變，麻煩可就大了。

李局長的專職司機給他提供了一個消息，說大明山村有個姓嚴的老中醫(yī)，醫(yī)術高超，對肺病更有奇方。李局長一聽，當即決定進山求醫(yī)。

車子一路顛簸朝大明山村開去。一路上霧蒙蒙的，司機找了兩個小時，才找到嚴老中醫(yī)的百草堂中醫(yī)館。中醫(yī)館人來人往，店門外還排著一列長長的隊伍。李局長叫司機在車上等，他帶著夫人走進店堂。他叫住一個剛抓好藥的客人，問：“這兒怎么看病？”

“掛號，排隊呀！你看，外邊排著的都是等掛號的人！不過今天的號掛滿了！”

李局長一愣，指著門外的隊伍說：“那他們還排在那兒干啥？”

“他們是在排明天的號。嚴老中醫(yī)年紀大了，一天只掛30個號，不過第一次看過了，再來就不用排隊！”

李局長看著門外的長龍，拉著夫人鉆回車里，準備打道回府。掛號的人這么多，還是先回去找個熟人，看看能否優(yōu)先排個號！

回來一打聽，才知道嚴老中醫(yī)有個怪脾氣，看病從來看號不看人，中醫(yī)館從開業(yè)至今，沒有一個走過后門。李局長在官場摸爬滾打了這么多年，他不信，這世界上還真有油鹽不進、軟硬不吃之人！嚴老中醫(yī)白天看病，晚上休息，他決定夜晚親自登門。

嚴老中醫(yī)住在大明山村山腳下的一個小院子里。院子古色古香，錯落有致，令人心曠神怡。傍晚時分，李局長出現(xiàn)在院子門口。突然一條大黃狗狂吠起來，里面?zhèn)鱽硪挥浐榱恋穆曇簦骸罢l呀？”隨即走出一個仙風道骨般的老頭，他手里盤著一對保定鐵球，踱著方步來到門口，想必就是嚴老中醫(yī)了。

李局長一欠身子，遞上名片：“請問，嚴老中醫(yī)在嗎？”

“我就是！”嚴老中醫(yī)接過名片一看，“哦，原來是李局長，里面請，里面請！”他帶著李局長進入院子，在一條石凳上坐下來，問，“李局長可有什么事？”

李局長開門見山地把自己夫人得了肺炎，想求他開個方子的事說了一遍。嚴老中醫(yī)微微點了點頭，淡淡地說：“看病請到我店里。你看我一把年紀了，也要講究個養(yǎng)生，不養(yǎng)好身體，怎么給病人看病？李局長，你說是不是？”

李局長平時都高高在上，這會兒頭點得雞啄米一樣：“是，是！可是，那邊掛號的隊伍排那么長，我想……您能不能給加個號？”嚴老中醫(yī)還是淡淡地說：“我看病這么多年，都是憑號看病，從沒為誰破過一回規(guī)矩。”李局長的心猛地往下一沉。

“不過，”嚴老中醫(yī)突然話鋒一轉，“既然你李局長親自登門，想到你平日公務繁忙，我今天就破一回例！但店里的規(guī)矩不能破，要不這樣吧，明天晚上，你帶你夫人到我家里來，我給她搭搭脈開個方子，后天你再到我店里去拿藥。”

“行，行！”李局長連忙答應。

第二天晚上，嚴老中醫(yī)早在家里恭候李局長大駕光臨了。李局長指著身邊的夫人說：“這就是，麻煩您……”嚴老中醫(yī)不慌不忙地說：“別急，都耽擱了這么久，不差這一會兒，來，讓貴夫人在客廳里坐一會兒，我們先到小房間里喝會兒茶！”

小房間很小，小到里面只擺著一張雅致的茶桌，像個包廂。嚴老中醫(yī)在茶桌前坐下來，叫李局長也坐，裝了一壺水，按了一下桌子上的電鈕。接著，他拿出一包煙問：“抽煙不？”李局長擺手表示不抽。他就自顧自地叼起一根抽了起來。一根煙抽完，茶開了。他將茶杯放在盤子里洗凈，用鉗子撈上泡了兩杯，一杯放在李局長面前，一杯放在他自己面前。

李局長抿了一口。嚴老中醫(yī)沒喝茶，又點起一根煙。這房間本來就小，又不通風，幾根煙一抽，房間里就都是嗆鼻的煙。李局長有點難受，用手捂了捂鼻子。嚴老中醫(yī)將未抽完的煙插在一個特制的煙灰缸上，說：“你坐這兒慢慢喝茶，我先給貴夫人看病。”說著，他步出小房間。

煙灰缸上那根煙還在燒著，煙霧縹緲，彌漫了整個房間，直往李局長鼻孔里鉆。李局長只覺得呼吸越來越困難，不時地發(fā)出幾聲咳嗽。他打量了一下，小房間除了那扇進出的門，一個通風口也沒有。畢竟有求于人，他不好擅自開門，只好靜等他快點開好方子。

可那支煙像是燒不盡似的，煙霧嗆得李局長眼淚鼻涕直流。他實在受不了了，見嚴老中醫(yī)還未回來，就把那支煙摁滅，大不了他回來再點一次。煙是滅了，可小房間不通風，那些煙霧還彌漫在身邊。

也不知過了多久，嚴老中醫(yī)總算進來了，對李局長說：“好了，我已經給貴夫人開好了方子，明天到我店里去抓。記住，一方七服，一般七服后再來看一次，基本就會好了。”

李局長連聲道謝，逃也似的走出小房間。次日抓了藥，連服七帖后，病情似乎有所緩解，咳嗽也沒那么厲害了。于是，他又帶著夫人來到嚴老中醫(yī)家叫他再開次方子。

嚴老中醫(yī)還是客氣地招待李局長喝茶。有了上次教訓，李局長不敢再進小房間，可嚴老中醫(yī)非拉他進去不可。他的煙癮似乎很大，一進去又弄得全是煙霧。李局長禁不住輕咳幾聲，示意自己吸二手煙不舒服，但他卻像沒看到似的。等過足了煙癮，才出去開藥方。這次開好藥方后，他交代李局長，到時如果還咳嗽，就再來找他。

第二天抓藥時，李局長聽那些看過病的客人說，兩次七服病情基本會好，這下，他放心了。可奇怪的是，兩個七服后，李局長夫人的病不但沒見好轉，反而加重了。這倒奇了：為什么別人都能看好，他夫人的病情反而會加重？于是他又一次找上門去。

這天晚上霧特別大，要不是為了病情，李局長都懶得出門。

嚴老中醫(yī)像是早已知道他要到來似的，站在院子門口。還是按照以往慣例請他喝茶，再出去看病。令人厭煩的是，三次喝茶，三次都把沒抽完的煙放在煙灰缸上。李局長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只有在他出去后把煙頭摁滅。

嚴老中醫(yī)這次看病速度奇快，李局長剛摁滅煙頭他就進來了，說：“我查出貴夫人的病因了，我給她服了半個月的藥好不了，那是因為少了一味藥引！”endprint

“藥引？”李局長一愣，“什么藥引？”

“這藥引不是藥物，就在你的身上！”嚴老中醫(yī)說。

“要我身上什么東西呢？”李局長奇怪地問。嚴老中醫(yī)神秘地一笑：“不是要你身上任何東西，而是跟你的工作有直接關系。如果你工作沒到位，你夫人病情就會加重一些，如果你工作到位了，你夫人便能很快痊愈！”

李局長頓時變了臉色，站起來說：“開什么國際玩笑？病出在她身上，跟我工作有何關系？”嚴老中醫(yī)走到李局長身后，將他按回到椅子里說：“你且息怒，坐下慢慢聽我說。”他拿起煙灰缸上的那支煙，重新點燃，一轉話題，“李局長，你說你不抽煙，我每次讓你坐在這個房間里呼吸二手煙，你覺得難受嗎？”

李局長一愣，聽這話語，敢情是故意讓我吸二手煙呀？嚴老中醫(yī)微微笑了：“我說過我是個懂得養(yǎng)生的人，其實我也沒有煙癮，那是故意為你而抽的！不過你很聰明，趁我出去，就把我放在煙灰缸上的煙頭摁滅，減少煙霧排放量。”

“那為什么還讓我吸二手煙？”李局長面露不悅。嚴老中醫(yī)一字一頓地說：“我要是天天把你關在這小房間里，你說，你會得病嗎？”

“還用得著問嗎？傻瓜都明白！”

“那么，你走出這個房間，你覺得就沒事了嗎？”嚴老中醫(yī)接著問。李局長想都沒想就說：“那肯定的呀，起碼空氣比你這小房間里要好！”

“錯！”嚴老中醫(yī)說，“你看看外面的天，天天霧霾，百米之內看不到人，比我這小房間里好不到哪里去！你知道我為什么要破例給你夫人看病？因為，你是環(huán)保局局長！”李局長的臉色頓時鐵青。

“本來，你夫人的病兩個七服，我基本能夠搞定。但是治標不治本，半年后，她的病會因為天天呼吸霧霾天的空氣而復發(fā)！為什么天天來找我看肺病的人那么多？那還不是你們環(huán)保部門工作不得力造成的霧霾？我故意借看病之機帶你到小房間里吸二手煙，就是給你舉個實例敲個醒，我們天天生活的，比這個小房間里的二手煙還要可怕，希望你們能在環(huán)保方面加強一下力度，減少廢氣排放量，還民眾一片藍天。你在我的小房間里，都知道摁滅煙頭，防止產生煙霧，你有那種權力，為什么就不能摁滅霧霾的源頭呢？”

“可是，那不單單是我們環(huán)保局，還有交通部門那些汽車尾氣……”李局長紅著臉爭辯。

嚴老中醫(yī)聲若洪鐘：“無論怎樣，你做一分減少一分。作為一個老中醫(yī)，也許，我不應該管那么多閑事！可我一把年紀了，是個行將就木的人，還有多少時間能給人看病？當我每天面對那么多肺病患者，好了又復發(fā)，大家都在埋怨你們環(huán)保做得不得力。廢氣排放超標，該整治的不整治。現(xiàn)在，連你夫人都因為呼吸霧霾而染上肺病，你說，我叫你當藥引有錯嗎？”

李局長呆呆地坐在那兒，什么話也說不出來。

（責編：任飛 wfjgcq@qq.com）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