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舍那家族后人的中國往事

本報赴老撾特派記者　孫廣勇

父親遇害后中國專機來接我們

貴寧·奔舍那是推動中老兩國建交的老撾杰出政治家、外交家。上世紀50年代末，貴寧·奔舍那創(chuàng)立老撾和平中立黨并擔任黨主席，高舉愛國、和平、中立旗幟，深切同情和支持老撾革命力量愛國陣線，堅決抵抗帝國主義侵略和干涉，為爭取國家和平和民族獨立作出重大貢獻。在籌建老撾第一、第二次聯(lián)合政府和1961年出席日內(nèi)瓦會議期間，貴寧·奔舍那同周恩來總理等中國領(lǐng)導人相識相知并結(jié)下深厚友誼，是中老友誼的重要締造者。1961年中老建交前，時任外交大臣的貴寧多次前往中國。1963年，貴寧·奔舍那被暗殺，中國領(lǐng)導人及時伸出援手，安排貴寧夫人與子女來到北京。孩子們在八一學校、史家小學等地讀書，直到1970年返回老撾。

宋朋·奔舍那在12個子女中排行第11。“這是1963年3月31日，父親慶祝生日時和我們四兄弟姐妹照的相，可是第二天就是4月1日，父親就被暗殺了，這是他留下的最后一張照片。”宋朋·奔舍那拿著父親貴寧·奔舍那的紀念集對《環(huán)球時報》記者說。“我們一共兄弟姐妹12人，按照父親的計劃是4個大孩子到蘇聯(lián)學習、4個中間的孩子到中國學習、4個小孩子到越南學習。父親遇害時，其他8個孩子已經(jīng)在蘇聯(lián)和中國，只有我們4個最小的孩子還在老撾。1963年4月1日，家父不幸被政變之敵殘忍殺害，家母佩本·奔舍那也被刺客用沖鋒槍擊掃致殘。關(guān)鍵時刻，是中國的外交部長陳毅元帥果斷請示了周總理，第一時間派專機將母親和4個孩子從老撾接到中國，從此我們兄弟姐妹8人都與中國結(jié)下不解之緣。”

“父親遇難后，中國政府和人民將受傷的母親接到中國治療，并將最小的4個弟弟妹妹一起接到中國學習。中國人民不僅是用心地治愈了母親的病痛，而且也幫助醫(yī)治母親內(nèi)心的創(chuàng)傷。讓她有了更加堅強的意志和更加堅定地信念，繼續(xù)父親未盡的偉大事業(yè)，繼續(xù)為丈夫撫育子女，使我們都長大成人，并且成為黨和國家忠誠的保衛(wèi)者和建設(shè)者，以及老中友好事業(yè)的繼承者。”宋瑪·奔舍那說，他是貴寧·奔舍那的第三子，排行第七，現(xiàn)任老撾自然資源與環(huán)境部部長。

初到中國時，奔舍那家族的孩子們大的十一二歲，小的三四歲，入住金魚胡同3號大院時看哪兒都新鮮。后來他們才知道金魚胡同在明朝屬于澄清坊，到了清朝屬于鑲白旗。據(jù)史料記載，3號大院亦稱“那家花園”。早年這里以臺榭富麗、水石含煙聞名京師。

1952年，在3號大院規(guī)劃構(gòu)建“和平賓館”時，特地精心保留了東院一個個古色古香的四合院及大槐樹和一口老水井，僅在大院西側(cè)建起了一棟八層高的大樓，并請郭沫若先生題寫“和平賓館”店匾。因賓館設(shè)施齊全，屬京城的十大飯店之一。赴中國學習的8位兄弟姐妹中最大的是開蕓，排行老五，她說，“舉世矚目的亞洲地區(qū)首次和平理事會議就是在此召開的。在這里居住的，除了奔舍那家族的孩子，還有蘇發(fā)努馮等老撾政要的子女，一共是15人。可見中國政府將我們15位老撾友人安置在‘和平賓館的良苦用心。”▲

在華7年是我們快樂的時光

“我們1963年到了中國，那時我們住在金魚胡同3號院，后來建成了和平賓館，有電梯、電視，還有假山，是我們的游樂園。吃的、用的都有供應(yīng)，重大節(jié)日還有新衣服穿。我們老撾學生每天還能喝到牛奶，比中國同學的伙食好。有的班上有4位老撾學生，有的班上只有1位，老師都很關(guān)心我們，雖然不用考試，但學得不好時，就會給我們補課。”排行第六的薩馬諾說。

奔舍那后人在北京的新家是位于大院東頭的大四合院。邁進裝飾優(yōu)美的垂花門，迎面是一座厚厚的影壁墻，院內(nèi)青磚脊瓦，朱漆柱子、古香古色，院中間有座帶山洞的假山，上有涼亭曲廊，連著小橋和下方的水榭魚池，環(huán)境幽雅別有洞天。

“那會兒白天上學，我們是‘兩點一線規(guī)規(guī)矩矩，傍晚回到金魚胡同3號大院，則個個如同放飛的小鳥盡情地撒歡兒，有的爬假山、捉迷藏，有的追小貓、逮蜻蜓，頃刻便忘記了憂愁和煩惱。”開蕓說。宋朋也笑著談起往事，“那時候同學們經(jīng)常玩的游戲是‘打蘇修，就是用削尖的樹枝投向?qū)懼K修的牌子，有一次四處飛的樹枝扎中了一位同學，大家都說是我投的，雖然我很委屈、因為也不是我投的，但只好趕快向同學道歉。”

“中國政府還安排我們?nèi)ゲ簧俚胤接斡[，香山、頤和園、北海、十三陵水庫，都去過，還有河北的地道戰(zhàn)舊址。八一學校還組織哥哥姐姐到湖南韶山?jīng)_參觀。”宋朋說。

“當時還有電影看，但只有幾部片子，《地道戰(zhàn)》《地雷戰(zhàn)》《南征北戰(zhàn)》，還有蘇聯(lián)電影《列寧在1918》《十月革命》，以及阿爾巴尼亞的《寧死不屈》等，我們很喜歡去人民大會堂，除了看電影外，還可以喝汽水。”宋朋笑著說。

貴寧·奔舍那遇害后，在老撾舉辦葬禮，雖然在經(jīng)濟上面臨著一定的困難，但是中國政府仍安排專機把在蘇聯(lián)和中國學習的孩子送回老撾?yún)⒓釉岫Y，“但把幾位小的孩子留在老撾駐越南大使館參加葬禮，這是為了防止萬一回國被敵對勢力扣押，還有奔舍那家族的后人幸免。這張照片就是哥哥姐姐們?nèi)ダ蠐肭埃覀?2位兄弟姐妹在老撾駐越南使館時的照片。”宋朋拿出一張舊照片對記者說。

開蕓回憶道，盡管1960年代初，中國面臨著嚴重的自然災(zāi)害，但賓館領(lǐng)導為讓我們吃得可口，還安排廚師外出取經(jīng)專門學來烹制老撾菜肴的技巧。開蕓說，自打我們來到“第二故鄉(xiāng)”，鄧穎超媽媽多次前來看望。記得1965年的春節(jié)前夕，我們兄弟姐妹剛放學，就見一輛黑色轎車緩緩?fù)Ｔ?號大院內(nèi)的月亮門旁，鄧媽媽下車，一見我們便關(guān)切地上前詢問：“孩子們，在中國住的習慣嗎？”鄧媽媽仔細聽賓館負責人的匯報，走進我們居住的房間。為了豐富課余生活，她還特意贈給我們一臺黑白電視，大家高興得手舞足蹈。那會兒中國經(jīng)濟困難，電視機可謂難得的稀罕物。

宋瑪也對在中國生活的記憶猶新，“當時中國領(lǐng)導人表示，寧可我們喝鹽水，也要讓學生娃們吃上菜。我們的條件再艱苦，也不能苦了這些老撾留學生……”說到這，宋瑪?shù)穆曇粲行┻煅省?/p>

“1968年我和妹妹去中南海見老撾的代表團時，還在那里吃過雞蛋面，味道太香了”，宋朋高興地說，流露出對孩童時期的深深懷念。“小時候在北京上學寫字時，我把‘朋分成兩個月來寫，中國同學都開玩笑叫我月月”，“我們喜歡和中國同學在一起玩，冬天穿著厚厚的棉衣走20分鐘去學校，路上和同學打雪仗，真有意思。中國同學還給我們帶小人書，我就是那時候讀的《三國演義》《水滸傳》”，宋朋談到興起，禁不住笑了起來。“那時候，我們還去公社勞動，書包里裝滿泥土，背過去和煤渣一起打煤球，有時涂得滿臉黑乎乎的，在中國的7年是我們快樂的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