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融關乎興衰：從李約瑟之謎說起

□ 山東財經大學金融學教授 博士 本刊特約評論員 李德荃

金融關乎興衰：從李約瑟之謎說起

□ 山東財經大學金融學教授 博士 本刊特約評論員 李德荃

在7月中旬召開的中央金融工作會議上，習主席強調金融是國家重要的核心競爭力，金融制度是經濟社會發展中重要的基礎性制度,金融工作必須回歸本源，切實服務于實體經濟。回顧歐洲工業革命這段歷史，重溫李約瑟之謎，應該有助于我們深刻理解習主席這段講話的精神。

從1954年開始，英國著名漢學家李約瑟陸續編著出版了15卷本的《中國科學技術史》。在這套叢書中，他基于翔實的史料，充分地論證了中華文明在世界科學技術史中的重要地位。相關研究成果轟動了西方的漢學界。

不過，對于當代中國人來說，李約瑟在這套叢書中所提出的一個問題最值得思考。這就是著名的李約瑟之謎：盡管古代的中國對人類科學技術的發展作出了重要的貢獻，盡管早在1750年的時候，中國在全球的GDP占比就高達32%，猶勝今天美國經濟在世界中的地位，即使到了1830年鴉片戰爭前夕，中國的GDP仍然相當于英法德俄意五國之和，但為什么科學和工業的革命卻沒有發生在近代的中國？

筆者認為，這當然是諸多因素綜合作用的結果，但現代金融制度的建立、發展與完善在其中起著至為關鍵的作用。正如英國著名經濟學家約翰·希克斯在其《經濟史理論》中所闡述的觀點，產業革命并非大規模技術創新的結果，而是金融業革命性變革的結果。換句話說，沒有英國的金融革命，也就不會有英國的產業革命。

在英國產業革命之前，歐亞大陸東西方之間的貿易模式很單一：香料、茶葉、瓷器、絲綢等實物商品自東方流向西方；白銀和黃金金屬貨幣則從西方流向東方。與此同時，在歐洲內部，伴隨著人口的增長以及商業的發展，其自身對貨幣的需求也在逐漸地增加。14世紀中葉，歐洲爆發黑死病，沉重地打擊了它的銀礦業。到15世紀，歐洲貨幣的短缺達到了“銀荒”的程度，嚴重地窒息了歐洲經濟。可以說，對于黃金與白銀的渴望是促成15世紀末、16世紀初歐洲人地理大發現的主要因素。

16世紀初，歐洲殖民者在美洲新大陸發現了大量的白銀礦。自此，歐洲獲得了充沛的貨幣來源，從而開啟了社會變革的大門：一方面，貨幣的泛濫引發通貨膨脹，導致社會財富的再分配，歐洲社會內部各階級間的相對力量發生了根本性的變化，商人階級崛起；另一方面，封建王室貴族的特權受到約束，產權制度完善，信貸關系發育，現代金融市場體系逐步建立和完善，從而展現出強大的資金籌措能力和高效的資金配置能力，實體經濟開始獲得前所未有的資金支持。

從表面上看，技術創新是產業革命的導火索。但實際上，至少產業革命初期的所謂技術創新其實大多數早已有之。例如，早在英國人詹姆斯·瓦特于1776年制造出世界上第一臺有實用價值的蒸汽機之前的100年里，人類就已經掌握了熱與壓力之間的物理關系。但在這一段并不算短暫的時期里，這一新知識的掌握并沒有給人類帶來經濟效益，更沒有觸發人類社會的產業組織形式與生產方式革命性地變化。其中的道理很簡單，重大技術創新的應用通常都需要巨額的資本投入。而在現代金融體系建立之前，人類社會不可能籌措到足以推動技術創新廣泛應用的資金。

歸根結蒂，拉動經濟增長的核心因素只有兩個：一是科技進步；二是人均資本設備擁有量的提高。這兩個因素的積極變化都離不開持續的資金投入。然而資金從哪里來？一句話靠籌措嘛。由此可見，金融業是國民經濟的基礎性產業。正如奧地利經濟學家約瑟夫·熊彼特在其《經濟發展理論》中的觀點，經濟發展的核心問題就是滿足新興產業的資金需求問題，銀行家的興趣對新興產業的興衰以及新技術的選擇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

瓦特蒸汽機之所以產生于英國，而不是產生于其他國家，其中最為根本的原因就是由于英國最早建立起完備高效的金融市場體系，從而能夠最大限度地將分散于全社會各個角落的資金資源動員起來，服務于實體經濟。也正是由于英國的金融業率先擁有了這種空前強大的資金融通能力，才最終使得英國最早完成了由作坊手工業向工業產業的飛躍。而這一點，最早因為新大陸的發現而暴發的葡萄牙和西班牙就沒有做到，因此這兩個國家最終都坐吃山空衰落了。由此可見，技術創新不足以促成經濟增長，高效的金融體系才是新技術得以產生強大經濟效能的前提。正如美國經濟學家戈德史密斯在其《金融結構與金融發展》中的觀點，金融市場為資金轉入最佳使用者的手中提供了便利，從而改善了經濟的運行，加速了實體經濟的增長。如果說新技術與創新是拉動經濟增長的引擎，那么金融業就是維持該引擎正常發揮效能的燃料供應系統。這就意味著金融業有能力令實體經濟“加速”或“窒息”。套用美國經濟學家皮特·羅素的話說，就是金融業對實體經濟存在著“金融引導”的作用。

□ 責任編輯 樊正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