獵熊的孩子

[美]杰克·倫敦

從前有一個人，名叫基色，住在緊靠北冰洋的岸邊。他是一族人的領袖。他的名字流傳在人們的口頭上，受著人民的敬愛。

漫長的冬季的黑暗來臨（在北極整個冬季都是黑夜——譯者），當北風在冰封的平原上怒吼，空中飄落著雪片，沒有人敢把頭探出來時，人們就聚攏來傾聽著關于基色的故事。

傳說里的基色，是一個靈敏、強健的孩子，他已經看見了十三個太陽，在北極是這樣計算時間的（在極帶地方，半年白晝，接著半年黑夜，因此，看見十三個太陽，就是活了十三歲——譯者）。因為每到冬天，太陽便離開地面，到第二年又生出了新的太陽。

基色的父親，是一個勇敢的獵人，有一次遇到饑荒，他想拯救族人的性命，便單獨去跟巨大的白熊搏斗。在這場搏斗里，熊把他的骨頭折斷了，可是熊也死了，它的身上有許多肉，因此村里的居民就得救了。

基色是這勇敢獵人的獨子，父親死后，他便跟他母親過活。過了一些時候，村里的人就漸漸忘掉了他們。他們便陷入窮苦的境遇，住在全村最壞的一所冰屋里。

可是有一天晚上，在領袖克勞斯·克溫的一間會議廳里，基色突然出現，他像成年男子一樣，尊嚴地站著，在喧嘩和爭吵聲里等待著肅靜。

“說真的，”他宣布著，“我和我母親分得的這份肉，又老又硬，并且中間的骨頭太多了。”

大家聽了都呆住了。這小孩竟敢說大人的話，并且還敢當著他們的面，說出這樣無禮的話。

基色繼續沉靜和堅決地說：“大家都記得，我父親鮑克打獵帶回來的肉，比最靈敏的獵人還要多，并且他親手幫助分肉，使最衰弱的老太婆和最老的老頭兒，都能得到公平的一份。”

“揍他！”有人喊起來，“把這小孩趕出去，他還沒有長到跟我們說話的年齡哩！”

基色繼續平靜地說下去：“因為我父親鮑克是一位很熱心的獵人，所以他才喪了命；因此，當族里有肉的話，他兒子和他妻子，兩個都應分到充分的肉，這才算公平。我，基色，鮑克的兒子，話說完了。”

“這像話嗎？這小孩竟教訓起我們來了！”馬蘇克大聲問，“難道我們大人要受一只想吃肉的小狗、一個小娃娃的嘲笑嗎？”

他們威嚇他，說不分給他肉，還要結結實實打他一頓。

基色大聲說：“好吧！以后你們可別來求我，我自己要去打獵，并且還要把獵來的肉，公平地分配。沒有一個寡婦和無依無靠的小孩，會因為分不到肉而在夜里哭泣的。那些多吃多占肉的強壯人，總有一天會羞恥的。”

他咬緊牙齒，走出冰屋，不管他的背后有多少嘲笑的話。

第二天，他向緊靠著冰和陸地交界的地方出發了，他帶著弓和用尖銳的骨做尖頭的箭，背著他父親打獵用的大矛出發了，人們搖搖頭，說這是不會有好結果的。

一天又一天過去了，第三天，出現了強烈的大風雪，基色的蹤影也不見，他媽媽愁苦地扯著頭發。

可是第四天早晨，基色肩頭掛著肉，回到了村里。

他威風地說：“男人們，快帶狗和雪橇，順著我的足跡，走一天，在那里有一只母熊和兩只小熊的肉，等你們去取。”

他的媽媽高興得流出眼淚，他卻像大人一樣說：“媽媽，我們去吃東西吧，我累了，要睡覺了！”他走進冰屋，吃了一個飽，睡過二十小時才醒來。

他的話大家不大相信，打白熊，并且打帶小熊的母熊，這要冒三倍大的危險，這小孩怎么能完成這奇跡；但女人們證明說他的確已帶了小熊肉回來。最后他們還是聚集一起出發了。但當他們到達那地點時，他們看見基色不但打死了母熊和小熊，并且還挖清了內臟，按照打獵規矩，把每只熊分成了四塊。

后來，基色又出去打死了一只小熊，接著又一次，他又打死了一只公熊和母熊。但如果有人要跟他一起去時，他總是拒絕的，大家很奇怪：“他是怎么搞的呀？他連狗也不帶，狗是打獵的好助手呀！”

村里有人嫉妒他，說他打獵成功是靠魔術，是精靈在幫助他。

基色跟他父親一樣，分配熊肉時，使最老的老頭和衰弱的婦人，都能獲得公平的一份肉。留給自己的，也不超過他自己的必需。人們開始尊敬他，許多人說在老克勞斯·克溫之后，就要選他當領袖。

基色打獵這么神奇，大家很驚訝。有一次，烏格·格魯克當面問他：“大家都說你跟精靈來往，你是靠他們幫助你打獵的？”

“怎么？”基色反問說，“難道有人吃了我打來的熊肉生病嗎？”

有一天晚上，大家在會議上決定派皮姆和包恩跟蹤基色。他們一去五天，回來時皮姆在會議室告訴大家：“我們跟著基色的蹤跡，在后面走，第一天就遇見一只大母熊……”包恩打斷他的話繼續說：“我們躲在巖石中間，看基色在大熊后走，一點都不怕，向熊揮舞著手。那熊終于生氣了，兩只腳直立起來， 吼叫著。那熊向他撲過去。基色跑了，當他跑的時候，掉下一個小圓球在冰上。那熊嗅了嗅球，就吞了它。基色一邊跑一邊把一些小球拋在冰上。那熊繼續吞了那些圓球。”

這時，大家喊起來，不相信他們的話。

皮姆說是他們親眼看見的，包恩接著說：“后來，那熊忽然直立起來，張大喉嚨，用前掌拍自己，熊這時已不注意基色了，接著，那熊呻吟呼號，痛苦地用腳抓自己，在冰上翻滾著。過了不久，那熊忽然沒有力氣了。它蹣跚地，頭左右擺動，一邊走一邊呻吟，基色跟在它背后，我跟在基色背后，我們整整走了三天。那熊一會兒前進，一會兒倒退，在路上打轉。它已經半死了，基色走近它，把它打死了。”

“后來呢？”克勞斯·克溫問。

“我們讓基色去剝熊皮，我們就回來報告了。”

當基色跨進自己的冰屋門口，就有人來請他去出席會議了。但他卻說，我肚子餓了，累了，要開會，請到我的冰屋里來。

克勞斯·克溫帶著整個會議上的人來了，基色恭敬地迎接他們。克勞斯·克溫嚴厲地對基色說：“你自己說吧，你獵熊是怎么使用魔法的？”

基色笑了起來說：“我是靠聰明，不是靠魔法。”

克勞斯·克溫繼續說：“你……你……能向我們揭開這個秘密嗎？”

“好吧，我來向你揭開這個秘密，”他說，“你拿一塊鯨油，把它捏成一個小穴，然后把緊緊彎曲著的尖利的鯨須，嵌在這個穴里，再用一塊鯨油封牢。然后拿到冷空氣中，就成了一個冰凍的小球。熊吞了這個小球，油融化開來，鯨須就在它的肚皮里伸直起來，熊就不好過了。當它十分難受的時候，你走近它，用矛殺死它。這一切是很簡單的。”

烏格·格魯克說：“哦！哦！”克勞斯·克溫說：“哎呀！”接著大家都明白了。

這就是古時候在北冰洋岸邊生活過的基色的故事。因為善用智慧，所以一個窮困的冰屋里的苦孩子會成為村中的很有用的人。他一生努力使他的族人過著安寧的生活。沒有一個寡婦，沒有一個無依無靠的孩子，會因為沒有人給他們肉吃而在夜里哭泣。

【品讀】]

我想，誰讀了《獵熊的孩子》，都會被基色的勇敢感動的。如果我是一個有權授勛的女王，我將授予他崇高的“勇者”勛章。基色的勇敢是與智慧相伴的，他獵熊的辦法充分證明了他是一個動腦筋想辦法的人。更讓人欽佩的是，基色的勇敢與濃厚的公正心正義感交織在一起：要把獵來的肉，公平地分配，沒有一個寡婦和無依無靠的小孩，會因為分不到肉而在夜里哭泣的，那些多吃多占肉的強壯人，總有一天會羞恥的！

當然，杰克·倫敦的寫作手法也太令人欽佩了！到最后才揭開懸念：原來是用這樣的辦法來獵熊的啊！真是太妙了！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