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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日

2017-11-18 14:24:47阿舍
民族文學 2017年11期

阿則爾,黃頭發,吊眼睛,背有些躬,已經是個初二的中學生。十三歲的他,兩個多月長了十幾公分,個頭蹭蹭蹭躥到一米七,之前那個圓滾滾撐滿衣服的肉肚子和胖屁股眼見著就被抻長的身體攤得平平展展。看著他幾乎變了個人似的樣子,阿則爾的爸爸媽媽即使驚訝也沒有說什么。為什么呢?因為他們終于放心了。前兩年,他們擔心他成為一個胖子,那種急迫要比關心他的快樂和學習成績多出幾百倍。為此他們的焦急常常演變成憤怒,變成劈手奪走阿則爾手里的碗筷、水果或者牛奶,變成阿則爾多喝幾口水都會令他們恐懼地想到白膩膩的脂肪。他們的心理如此怪異,簡直讓人無法理解,不過,現在好了,那煩惱已經自動消失,他們長長地舒了口氣,但緊接著他們又開始為阿則爾的不說話擔憂了。

“阿則爾整天除了‘嗯就是‘好,我問過老師,說在學校也一樣。我看就是從你爸出車禍以后開始的。”媽媽對爸爸說。

“當著他的面,以后你別說車禍的事。”爸爸覺得這樣也許能解決問題。

可是阿則爾的話更少了,有時候連個“嗯”字都不愿意說,悶得讓媽媽連聽到他的一聲咳嗽都會放心許多。阿則爾為什么不說話呢?這件事恐怕連他自己也說不清楚。也許真是從爺爺出車禍之后開始的,反正他的腦袋里這段日子總是冒出許許多多的怪念頭,那些念頭一個接著一個,像爆開的禮花,瞬間出現瞬間消失,他都不知道該說哪一個。

今天是爾德節,等爸爸上完寺去爺爺奶奶家聚餐,是每年這一天的規矩,就跟漢族人大年三十要吃團圓飯一樣。阿則爾挺喜歡去爺爺奶奶家,一進門,爺爺總是笑瞇瞇拿起他的手在嘴邊聞一聞,就好像他是用鼻子而不是用眼睛認出孫子的;奶奶呢,早就把肉燉在了鍋里,遠遠的,香氣就飄出了屋門,又鉆進他們乘坐的電梯;他呢,只要聞到一絲肉香,立刻就來了精神,背也不躬了,大口呼吸著電梯間的肉香味,雙膝激動得直打戰。

快十點了,阿則爾耐心地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等待媽媽下達出發令,他剛才去廚房沒有找到能隨便塞在嘴里的早餐,這會兒肚子餓得咕咕叫。媽媽早晨起來一直在打掃衛生,見他從廚房出來,便說堅持一下去爺爺奶奶家吃。阿則爾雙臂攤在膝頭,眼睛直勾勾盯著妹妹頭上那頂新帽子,心想要是妹妹帽子上那些串成穗兒的五彩玻璃珠嘩啦啦落了一地,五歲的妹妹那張比葡萄葉片大不了多少的臉哭得淚花子亂蹦,那才叫人痛快呢。可是這一刻,妹妹正得意地朝他翻白眼兒,見他呆頭呆腦坐在沙發上,不僅昂著頭在他眼前走來走去,又把媽媽給她買的另一件爾德節禮物——蝴蝶結發卡——捧在手里故意沖他炫耀,小嘴巴同時哼著什么歌兒,穿著白色緊身褲的小屁股隨著歌曲的節奏一頓一頓地顛動。阿則爾不曉得妹妹為什么這么高興,他對妹妹的新帽子和蝴蝶結發卡根本沒什么興趣,一見到妹妹這樣傻里呱嘰地高興,他的心中只剩下一種沖動——想弄哭她。在他眼中,妹妹更像一只小狗或者小貓,而他,就喜歡像逗貓和逗狗一樣,逗得她上氣不接下氣,逗得她驚恐尖叫大哭不已,逗得她狠狠地摔倒在地……啊,這件事情,只需要想一想,他都能暗暗地高興好一陣兒。

“過來,梳頭。”媽媽換好衣服從臥室出來,將妹妹一把抓到沙發跟前。

“瞧你,又蹦出一頭汗。”媽媽抹著妹妹的額頭說。

“今天,準會說你爸車禍的事情。”媽媽抬頭瞥了一眼坐在鞋柜前擦鞋的爸爸,“我可是不愿聽到什么風涼話。”

爸爸不讓媽媽當著阿則爾的面說車禍的事情,可是媽媽總是忍不住。

“我從來沒聽到誰說過風涼話。”爸爸皮膚黑黃,嘴邊垂著四條法令紋,面容嚴肅,正用半透明的灰色瞳孔盯著黑皮鞋上的一道皺褶。

“你是裝作沒聽見,怎么能不說呢?因為去接阿則爾放學回家,半路上給車撞了。都是我們害的,一個個的,嘴里不說,眼神和表情都擺在那里。”阿則爾看到媽媽的臉漲紅了。媽媽今天的打扮有些怪,仿佛要極力顯現出與往常不一樣,從來不穿綠色的她穿了一條泡泡袖的湖綠色連衣裙,嘴巴涂得紅不滋溜,但是臉上既不高興也不輕松,倒像有人逼她穿了這身衣服似的。

“那是你自己心虛,怪不得別人。”爸爸的臉更黑了,聲音有些不耐煩。

阿則爾滿心期待趕快出發去爺爺奶奶家,這時聽了爸爸媽媽的一番話,心里就黯淡了,那雙吊梢眼羞愧地垂下來,雙手絞在一起,嘴巴閉得更緊了。腦袋想得越多,阿則爾的嘴巴閉得就越緊。爸爸媽媽的話讓他感到很緊張很壓抑,他們的語言像刀子一樣割著他的心,說白了,這一切都因他而起的。

“爺爺會死嗎?”事情發生的第二天,阿則爾問媽媽。

“別瞎想,也別多問,好好上你的學。記住,以后每天中午坐19路公交汽車自己回家,沒人再去接你了。回家自己打開煤氣灶,媽媽把午飯都放在鍋里了,把火擰到中火,二十分鐘關火。然后吃飯,吃完飯睡午覺,記住了嗎?”媽媽說。

車禍過去兩個月,阿則爾沒有見過爺爺。爸爸說,“等爺爺出院了再去看他。”阿則爾就一直等。雖然他的大腦所想的事情已經完全超出爸爸媽媽以及自己的控制,但他仍然是一個聽話又順從的孩子。這些日子,他關心爺爺的辦法只能是暗中觀察爸爸媽媽的行動與語言。但是他沒有聽到爸爸媽媽說起爺爺的傷勢與病情,他們總是壓低聲音在討論一些別的事情:

“19路車要是早通一個月事情就不會發生了。”

“做不做手術誰都不肯拿主意,都想把責任推到咱們頭上。”

“不行的話就找個護工在家護理吧,錢只能我們先墊上。”

“肇事司機今天給我哭窮,說醫藥費后天湊齊了就轉過來。”

……

這些想躲開阿則爾卻還是讓他聽見的話讓他更加想念爺爺。爺爺都七十三歲了,背挺得比他還直。他想起每天中午放學,一出校門就能看見爺爺,無論穿著襯衣還是羽絨服,爺爺總是一種姿態——背著手一臉威嚴地站在同一根電線桿下,旁邊停著那輛淡紫色的電動自行車,鷹一般盯著每一個走出校門的娃娃。此情此景,常常讓阿則爾浮想聯翩,他覺得那輛自行車要是變成一匹大青馬就好了。威風凜凜的爺爺,只要一見到他走出校門,臉上立刻柔軟了,從一塊冰融化成了一捧水,然后接過他手里的書包,放在車筐里。回家路上,有時候是他問爺爺,“爺爺,您會騎馬嗎?”有時候,是爺爺問他,“清真言怎么念的,你沒有忘記吧?”車禍之后好長一段日子,阿則爾都在想象,車禍發生時,爺爺是不是像他曾經在路上見到的車禍場面一樣——緊閉雙眼血糊了一臉。

媽媽總算下達了出發的命令。下樓的時候,阿則爾垂著雙眼規規矩矩站在電梯間最里端。他們家在十一樓,電梯門在他們面前打開時,里面站著一位身著黑紗裙的時髦女郎,她紅唇似火,眼睛烏黑,睫毛閃著藍紫色的光,胸前亮出的乳溝深不可測。阿則爾驚訝地看了她一眼,立即像做了什么錯事似的低下了頭,而后漲紅臉盡可能站在電梯間離她最遠的一角。電梯關門下行,女郎身上的脂粉與香水味在電梯間沸沸騰騰,阿則爾覺得有無數小指頭在擰自己的鼻子在撓自己的臉,他掃了一眼爸爸媽媽,兩個人側著身體,眉頭緊皺,兩張臉都繃成了一張黑色的平底鍋;妹妹呢,一只小手故意捂住了撅起的嘴巴。阿則爾不知為什么這就暗暗得意起來,他像是幸災樂禍似的,猛地抬起了吊梢眼,一邊面無表情地深呼吸,一邊用眼梢去瞄女郎露在無袖連衣裙之外的豐腴香肩。女郎又高又壯,渾身散發出勝利的氣息,阿則爾覺得她像一只大鱷魚,一轉頭能把他們一家四口一口吞掉,而他,竟然激動地盼望她回過頭來,真的沖他們做些什么。

出了樓門,爸爸到停車場開車,阿則爾低著頭,跟在媽媽和妹妹后面。時髦女郎的紅唇香肩還在他的腦袋里飄,他無精打采走了幾步,最后還是沒忍住,這就回過頭去找朝他們反方向而去的女郎。女郎已無蹤影,阿則爾倒是看見小區來來去去的行人里多了不少戴白帽子的男人。今天是節日,想必他們中的許多都是剛剛下寺回家。爸爸平常不上寺,但是開齋和古爾邦這兩個節日是無論如何要去的。這兩個節日上寺的男人特別多,爸爸不是說了,今天上寺的人密密麻麻跪滿了清真寺,大殿滿了,許多人都跪到了大殿外的走廊里。這么多人今天都在上寺,說明這個節日是很重要的,但是怎么重要呢?阿則爾又說不清楚。爸爸不跟他講,就好像重要的事情正是因為毋須多言;媽媽也沒有時間跟他講什么,媽媽在政府部門當一個小公務員,一年到頭沒有不焦頭爛額的時候,上班不能遲一分下班不能早一秒,周末呢,常常加班寫材料;爺爺呢,除了叮囑他別忘了清真言,其他的也沒對他說過什么。

爸爸將車停在他們身邊,三人依次上車,阿則爾屁股已經挨到副駕駛座位,頭頂響起爸爸的訓話,“說過多少次,這里不是小孩坐的地方。”阿則爾一刻也沒耽擱,目光飛過爸爸額頭上閃閃發光的三條半皺紋,一聲不響來到后排,在媽媽和妹妹身邊坐下,而后低下頭,眼睛呆望著自己緊緊絞住的雙手。

車子時速最多二十五邁,爸爸認為只有這個速度才能化解行車路上的一切意外與危險。“今天都沒聽見寺里的邦克聲。”阿則爾聽到媽媽說話,將頭抬起,看著窗外徐徐而過的清真寺。“年年可是都能聽到的。”阿則爾不曉得媽媽說這句話的意思是什么,也沒有開口問,只是順著媽媽的視線往窗外看。清真寺建在一片小區內,大門外依次開著羊肉泡饃、穆斯林婚慶公司、魚肉館、穆斯林用品商店……上寺的人已經走空了,只有幾個白胡子老爺爺戴著白帽子和深色的石頭鏡站在大門附近聊天。他想了想媽媽說的邦克聲,努力回憶去年上寺前的情景,雖不大清晰,但記得自己和爸爸確實是踏著廣播里傳出的一種悠緩的旋律走進寺內的。但阿則爾還是不明白媽媽說這句話的意思,他也不問。他不是那種凡事喜歡問為什么的孩子,他覺得用自己的眼睛看,用自己的耳朵聽,用自己的腦袋想是一件更方便更保險的事情。以前,爸爸媽媽經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是,小孩子問那么多干什么。現在,他已經漸漸養成不問問題的習慣,但是媽媽卻仍然不能夠把話說得更清楚一些。比如直接說為什么今天的清真寺里沒有響起邦克聲。而爸爸肯定是知道媽媽在說什么的,不然他會問的。爸爸不是阿則爾,爸爸是大人,有什么話他是可以問的。這說明他們互相是明白的,他們不說清楚是因為不想讓他知道。那是大人的事,爸爸媽媽總是這樣說。“我爺爺以前就是宣邦克的,我媽說我小時候愛哭,一哭起來,若是正好到了上寺時間,我媽就說,聽,爺爺叫拜呢,然后,我就不哭了。”媽媽瞧著窗外,嘴里嘟嚕了一陣兒,也不知道說給誰聽。阿則爾一邊聽一邊繼續努力回想去年上寺前廣播里傳出的那種旋律,他在記憶里聽得不是太清楚,他覺得那聲音像是藏在他身體的某一個地方不肯出來。但隨即他什么也聽不到了,因為清真寺斜對過的一家超市突然放起了高音喇叭,喇叭里飛出那首喜氣洋洋的歌曲——《好日子》。藍天干凈得像用清水剛剛擦過,八月的陽光在路旁大槐樹的樹冠上又閃又跳,爸爸的車正好停在路口等紅燈,他們一家四口,就坐在車里,靜靜地聽著——“啊,今天是個好日子。”

終于到了鳳凰小區,爺爺奶奶從城郊的老房子搬到這里已經三年了。老房子什么樣,阿則爾忘得差不多了,但他仍然記得院子里有棵大棗樹,棗熟的時候他們回去,爺爺已經把梯子架好。他年年都想爬那梯子,但年年都被爸爸喝在一旁,“這哪是小孩爬的,掉下來怎么辦”,于是只好年年眼睜睜地看著爸爸、小叔、表哥、堂姐一個個地爬上梯子,然后站在房頂上一邊摘棗一邊大聲地說笑。直到老房子突然被征地拆遷,阿則爾都沒能在爺爺奶奶老屋的房頂上瞧上一瞧。不過爺爺奶奶現在住的這個小區他也喜歡,為什么呢?因為是拆遷安置小區,住的多是原來郊區土生土長的老莊戶,管理便不像城里商業小區那么嚴格規范,那些占得天時地利的一樓住戶,有開小賣部的,有賣早點的,有賣烤串的,有養鴿子的、種菜的和開彩票站的,另外還有棋牌麻將室、幼兒舞蹈班、高中英語班……花花綠綠的招牌大大小小橫豎不齊,想怎么掛就怎么掛;汽車也胡亂停放,地下停車場空著,家家都將車停到了路面上,只要不擋道,停在哪里都沒人管。小區里到處亂糟糟的,可是阿則爾看兩眼就會激動起來,爺爺出事故之前,將近一年半的時間里,天天中午去學校接他過來吃飯,相比他自己的家——那個進出刷卡、保安二十四小時值勤的小區,這里有更多可以直接看到、聽到和聞到的樂趣。

爸爸的車在小區轉了大半圈,沒有找到停車位,“你們下車吧,別等我,直接回家,我把車停到地下車庫去。”阿則爾和媽媽、妹妹下了車。爺爺奶奶住在15號樓,要一直往東走,再穿過一個小廣場才能到。媽媽撐起傘,一只手牽著妹妹走在前面。幾個七八歲的小男孩騎著兩輪極限滑板車迎面沖來,嘴里發出快樂的尖叫,絲毫沒有減速或者靠邊的意思,媽媽來不及躲閃,一把拽住妹妹,幾乎是跳進了行道路邊的草坪里。阿則爾沒有挪動半步,咧著嘴站在原地直樂,像是專等他們自投羅網。小男孩們撒慣了野,沒料到還有不躲他們的人,眼見就要撞上,前兩個急忙拐頭沖了過去,另一個技術不好,手腳一亂,人就翻倒在地,哇哇哇這就哭起來。阿則爾沒去扶他,低頭嘿嘿沖他笑了兩聲,而后帶著一臉的滿足,抬腿走開。“阿則爾,你都多大了,還逗這些比你小的娃娃,人摔壞了看你怎么辦?”媽媽一邊數落阿則爾,一邊朝摔倒的男孩走過去,快要走近,男孩已經爬起來,嘴里抽抽搭搭,半張臉都是淚,沒理任何人,踩上滑板,這就跑了。媽媽回來瞪了一眼阿則爾,阿則爾知錯地低下頭。

將近十一點,天熱起來,媽媽牽著妹妹在前面走,步子漸漸快起來。這就到了小區中央的小廣場。斜穿廣場是到爺爺奶奶家最近的路,但媽媽的腳步突然慢下來,她的目光在廣場中央一只綠色帳篷上停留了片刻,然后決定走遠路繞過廣場。

阿則爾同樣注意到了那個綠色帳篷,以及靠在帳篷周圍潔白耀眼的花圈,但他在瞧了幾眼帳篷之后,望了望媽媽的背影,獨自朝帳篷走去。他首先看見一個身披白布的中年男子,半跪在帳篷前的一只軟墊上。太陽已經升到當空,他跪在樓影里的身體很快就要暴露在熾熱的陽光下。男人垂著頭背對著他,不知道是在打瞌睡還是在想心事,總之,結實寬厚的身軀活像一只傾斜了的面粉袋,輕輕一推就要倒了的樣子。阿則爾往里看,更多人在帳篷里跪著,男男女女,都和男人一樣披著白布,有的人頭上也有。他們一個個東倒西歪的,臉上鋪著灰塵與倦容。一個三四歲的男孩在一個瘦臉盤的女人懷里哭。其中有兩個和他一般大的少年,一個頭發給染成了黃色,坐在軟墊上聊著什么,臉上嘻嘻哈哈的。帳篷的最深處,坐著幾位穿長袍扎發髻的男人,光線暗,阿則爾看不清他們的臉。那個大大的木匣子,就是漢族人的棺材吧,阿則爾想。阿則爾從沒見過漢族人的葬禮,這一刻覺得新鮮,再一細聽,原來帳篷里還有一種聲音,阿則爾找了一圈,沒見有人張口唱什么,原來是錄音機放出來的。阿則爾盯著那個棺材看,棺材是朱紅色的,還用金粉描了幾朵花樣的云彩,阿則爾一邊看一邊想里面躺著一個什么樣的人。年初阿則爾家的老太太歸真了,去給老太太閃面的時候,老太太躺在客廳正中的一張簡易鐵床上,鐵床上鋪著紅色的毛毯,很舒服,面容白凈安詳,就跟睡著一樣,一點兒也不怕人。他在想,漢族人的亡人與回族人的亡人有什么區別嗎?他努力想象,覺得應該沒有什么區別,都像是睡著一樣,去了另外的一個世界。這些圍住亡人的人們似乎在這里坐了好久,他們要坐多久呢?那兩個與他一般大的少年還在小聲地說話,他們在說什么呢?應該是和亡人沒什么關系的事,阿則爾想上去聽聽他們說什么,一定挺好玩的,要不他們怎么說著說著就笑起來呢?就像那些來給老太太閃面的親戚們一樣,看完老太太,就聚在一起說開了,伸出手緊緊抓住對方的胳膊,不僅不哭,好像還挺高興的,因為好久沒有見著面了啊。這時,帳篷里突然有人搖了一只鈴鐺什么的,只聽“叮當”一聲,那些穿長袍扎發髻的男人開始哼起來。阿則爾猜他們在念經,他們念的是什么呢?這個經是專門給亡人念的經嗎?亡人的世界里,也分漢族和回族嗎?阿則爾第一次想到這些問題,覺得它們很傷腦筋,自己根本想不清楚。但他也不能張口去問誰,爸爸媽媽是不會告訴他的,爺爺奶奶更不會對他講,他們都像媽媽繞開帳篷走遠路一樣,只會對這種事情不聞不問,而且,說不定他們也和他一樣,根本說不清楚這件事呢。但就在這一刻,阿則爾突然心里一緊,想到了爺爺。想到了爺爺之后,眼前的這些好奇與新鮮,以及之前老太太歸真時的那種安詳氣息,眨眼間就與他形成了一種對立,它們像是在哄騙他相信什么,相信人死是一件很容易很輕巧的事。可是他絕對不能想象爺爺的死啊!那個把爺爺撞翻在地的司機,差點把爺爺送到了另一個世界,那將是一件多么可怕又讓他傷心的事情!想到這里,阿則爾慌張起來,再看那口停放在帳篷最里面的朱紅色棺材時,透明的灰眼仁兒立刻黯淡了許多,兩分鐘前的好奇心頓時化為烏有。死這件事剛剛還讓他覺得沒什么,現在卻因為想到爺爺變得這么嚇人,阿則爾無法理解自己心理的變化,一時就給懵住,呆呆地站在原地,不知道怎么辦才好。不料這時耳邊傳來一聲呼喝:“阿則爾,過來,你看什么呢?”阿則爾打了一個激靈,轉過身,瞧見爸爸站在廣場外側的小徑上,臉上烏云滾滾,雙肩挺得從來沒有那么高過。

在電梯間聞到那縷熟悉的肉香味,阿則爾就把挨訓的不快忘得差不多了。屋門還沒打開,門內的暢談與歡笑聲已經聽得清清楚楚。姑姑和小叔一家來了,二爺爺和大姑奶奶一家也來了,真是熱鬧啊!大人們說得眉毛亂飛,小孩子一邊尖叫一邊追打,電視開著沒人看,廚房里抽油煙機呼呼地轉,油滋滋的鐵鍋里正炸著肉丸子,焦香味直往人的臉上撲。奶奶瞇著眼睛站在門邊,和從前一樣系著圍裙看著他們一家四口笑,邊笑邊將骨節粗大的雙手放在圍裙上面使勁擦。眾人一見阿則爾,都對他的身高大驚小叫起來,姑姑的嗓門最大,震得阿則爾太陽穴嗡嗡直響。給一雙又一雙的眼睛來來回回地盯了一通,阿則爾又高興又害羞,一片鬧哄哄的七嘴八舌里,他只聽清并記住了奶奶的這一句:“個頭長了,就得聽話了。”奶奶總是將娃娃們分成聽話的和不聽話的。阿則爾也弄不清楚,自己是如何被奶奶劃到不聽話的那一邊去的。不過這件事現在不當緊,阿則爾的眼睛掃了一圈,沒見到爺爺。但是剛好,爸爸這就問了一句奶奶:“老爸這幾天情況怎么樣?”奶奶朝半掩著門的西屋揚了揚下巴,“疼得沒那么厲害了。”爸爸朝西屋瞄了一眼,問:“誰在里面?”奶奶湊近小聲說:“司機來了。”

聽見“司機”兩字,阿則爾頭皮一緊,就跟迎頭撞上一只沒見過的野獸一樣,汗毛一根根支棱起來。剎那間,滿屋子的喧鬧都離開他,退到房間的一個角落,阿則爾把節日啊香氣啊熱鬧啊一概都忘了,眼睛只是盯著西頭臥室的門,身子傾過去,一心要看一看司機的臉。這個把爺爺撞翻在地的人長什么樣呢?這個害得爺爺差點死掉的人保管有一張兇惡或者難看的臉,阿則爾在心里已經為司機畫了張臉譜,甚至盤算著要為爺爺做些什么,這樣想的時候,他的手心都攥出了汗。問候過眾人,爸爸媽媽進屋看爺爺,阿則爾雖然跟在爸爸身后,但早已越過爸爸頭頂看到了平展展躺在床上的爺爺。爺爺的脖子和上身都打著石膏,右額頭還有沒有褪盡的淤青。司機背靠墻坐在一只方凳上,阿則爾看見她的臉時,吃驚得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司機不僅是個女的,而且又好看又文靜,她的上身是一件黑白條紋的中袖T恤衫,下身是條背帶牛仔裙,長發束成一根馬尾辮,松散地搭在肩上。她孤零零地坐在爺爺床對面的墻邊,嘴唇淡而無色,用滿是不安的細長眼睛看著阿則爾一家人陸續走進來。阿則爾緊張地看了她兩眼,趕快將視線挪開。這個看起來讓他只能叫“姐姐”的女生怎么會是將爺爺差點撞到另外一個世界的人呢?阿則爾將眼睛挪開的時候,目光又在她的雙手停留了片刻。這雙手又細又白,看上去軟綿綿的,怎么看都跟爺爺的車禍搭不上關系。

阿則爾坐到爺爺跟前,握住爺爺的手,爺爺的脖子不能動,只是仔細地瞧他。阿則爾聽到爸爸說:“手術得做兩次,鋼釘打上,當然還得拿掉,你們最好還是一次把錢給夠,免得到時候找不著人。”

司機沒吭氣,低下頭摳指甲蓋。阿則爾看著她的動作,想到自己不知道怎么回答媽媽和老師的問題時喜歡用一只手搓另一只手的手心。

“這都兩個月了,第一次手術的錢還差一萬五。”媽媽緊跟上一句。

“叔叔阿姨,我男朋友專門跑回老家湊錢了,請你們再等等。”司機的聲音細細的,帶著南方口音。

“這次是你男朋友走,下回可能就是你了。”媽媽的口氣像刀子。

“我不會跑掉的……”司機夠直身體攥緊雙手,看著媽媽的目光近乎哀求。

阿則爾希望媽媽閉嘴。在他眼里,司機是那種看起來不可能傷害任何人,甚至連只蒼蠅都不忍心打死的女生。可是媽媽越發激動了,兩腮的肉掉下去,眉頭擰成一個八字,顴骨一下子頂起來,整張臉顯得十分難看。

“你讓我拿什么相信你呢?你們這些年輕人,換一個手機,人就跑得沒影兒了。”

“單位只給了我一萬,剩余的錢都是我自己的,我才來銀川一年,只有這些……”司機的眼睛里有了淚光。

“好了,這些話我的耳朵都聽出老繭了。”媽媽陰沉著臉,不耐煩地帶著妹妹出去了。

爸爸坐在床角,臉色稍稍比媽媽柔和一些,但也煩惱得很,垂下頭嘆了口氣,而后側臉看看身旁的爺爺,再嘆口氣,再看看一旁的爺爺,這樣來回兩次,再坐不下去,起身走了。

屋里只剩下爺爺、司機和阿則爾。爺爺半瞇著眼睛,僵直地躺著,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仿佛爸爸媽媽的煩惱與他一點兒關系也沒有。司機這時抬起頭來,輕輕地舒了口氣。阿則爾也不像剛才那么緊張了,他挨著爺爺坐在床頭旁邊的一只方凳上,不時瞅一眼怔怔望著爺爺的司機,心里越發地同情她。當然,他也可憐爺爺,都是因為他,爺爺才受了這么大的罪。他想起爸爸媽媽剛才對待司機的態度,內心升起對司機的愧疚,甚至帶著一絲怨氣,覺得爸爸媽媽聯合起來在欺負這個姐姐。這個姐姐不是說了嗎,她沒有錢。但是阿則爾立刻又覺得自己不能這樣想,他應該是站在爸爸媽媽這一邊的。上個月,媽媽買了條裙子,爸爸發現后還跟媽媽吵了一架,說都什么時候了還亂花錢,媽媽說夏天要快過去了她連一條裙子都沒買過。媽媽邊說邊哭,委屈得要命,可是爸爸的氣一點都沒消下去。爸爸媽媽從沒告訴過阿則爾,爺爺的手術花了多少錢,阿則爾想,如果不是很多,爸爸是不會為一條裙子和媽媽吵架的。

房門敞開一拃寬的縫兒,客廳里的喧鬧傳進來,那里似乎與爺爺的這間小屋是兩個世界。這陣兒,大伯的聲音最大,他在給大家分析中印邊界的局勢,什么碉堡、公路、美國、設局……阿則爾聽也白聽,什么都聽不懂。大伯剛說完,小叔叔調出手機里的一段視頻錄像,向大家推薦他的婚慶公司。視頻音量開到最大,阿則爾坐在西屋也能聽到里面吵吵嚷嚷,小叔叔身為司儀,正在主持婚禮。視頻來回播放了幾次,末了,只聽小叔叔說,大哥,你看看,我的主持是不是越來越好了?你的朋友多,每次你一幫我轉發,我的生意立馬多幾單。快快,繼續幫我轉。

阿則爾聽著客廳里的熱鬧,默默地不出聲兒,他希望聽到爸爸或者媽媽的聲音,但是聽了一陣兒,所有人的聲音都有,唯獨沒有爸爸媽媽的。他知道媽媽一定是很不開心的,但是他有些搞不懂,早上出發前,聽媽媽的口氣是不希望家里人說起爺爺的事的,因為她擔心他們說風涼話,現在真的沒有一個人說,大家都像忘了這件事一樣,媽媽還是不高興。說和不說,媽媽都不開心,唉,他真是搞不懂媽媽到底是怎么想的。

“阿則爾,清真言怎么念的,沒有忘記吧?”爺爺輕輕地問,還是像在接他放學的路上一樣。

“會。”

“不能忘了。趕明兒你娶媳婦,阿訇要讓你念的。”

“噢。”

阿則爾“噢”完,爺爺笑了,一直在不安中沉默的司機也跟著笑了。

“你多大了?上幾年級?”司機問阿則爾。

“初二。”

“你的個子長得真高啊!我弟弟也上初二,個頭可比你矮多了。”

阿則爾沒有接話,司機這么主動地跟他說話,讓他覺得該為爸爸媽媽做點什么的時候到了,便垂下頭認真地想,片刻后,慢慢地把心里的話一字一句地說了出來:“姐姐,你應該把車開得慢一些,像我爸爸一樣,開慢一些就不會撞到人了。”

司機含著笑意的臉剎時繃緊,漆黑的雙眸驚訝地瞧著阿則爾,下齒咬住上唇,仿佛在為他的下一句譴責做好心理防備。

阿則爾哪里想得到,他努力找到的這句最能表達心愿的話,并不是對方愿意聽到的,就像爸爸媽媽經常說出一些自己明白卻令他感到困惑的話一樣。所以,當他看到司機眼中由驚訝而冷漠的目光時,他又膽怯地說不出什么了。

“阿則爾,去給姐姐倒杯水。”爺爺有氣無力地說。

大家都在客廳,唯獨不見爸爸媽媽的影子,阿則爾拿著水杯去找。東邊面陽的房間開著一條窄縫,阿則爾聽見媽媽說:“這件事成了我們一家的事,都不想辦法幫忙。”

“人家就一個小姑娘,你難道讓一家人都圍著她一個?”爸爸的語氣很無奈。

阿則爾回到西屋的時候,大伯站在床邊正用他哄亮的嗓音和爺爺說話:“爸,等身體恢復以后,你啥也別干,只把經念好得了。”大伯說完話回頭看了一眼阿則爾,阿則爾立刻低下頭,臉也漲紅了,仿佛為聽到這句話感到羞愧。

西屋里重又恢復了靜寂。爺爺眼也不眨地望著天花板,不知道在聽還是在想什么;司機望望爺爺,再看看客廳,似乎在尋找一個合適的時機離開。作為一個傷害者,她能夠獨自一人呆在受害者的家里,聽任受害者家屬用埋怨和笑聲孤立她,心中縱有大方和勇敢,也是維持不了多久的;阿則爾呢,好一陣兒只是盯著地瓷磚上的反光,在想大伯剛剛說的那句話千萬別讓媽媽聽到,不然她會更傷心的。

“阿則爾是你的名字?”司機輕聲問他,嘴角露出一絲勉強的笑。

“是我的經名。”

“什么是經名。”

“就是阿訇起的名字。”

司機大概沒什么心情說話,她只是隨便找個話題打發時間,而當說起來,又根本提不起興致,所以突然又停下不語,而后傾過身體再次看了看客廳,看完拿出手機瞧了一眼時間。也許她給自己規定的時間還沒到,所以只是咬住嘴唇身體向后一靠,眼睛無助又無神地望向窗外。

阿則爾看著司機,希望她繼續和他說些什么。他無由地想知道這個撞倒爺爺給家里帶來麻煩的人更多的事情,仿佛多知道一些,他就能幫爸爸媽媽解決一些麻煩。

“姐姐,你弟弟在幾中上學?”

“我弟弟不在銀川,他在我老家安徽六安。知道六安在哪里嗎?”

阿則爾看了她一眼,說:“回家后我去查查地圖。”

司機笑了,問阿則爾:“你在哪里上學?”

“二中。”

“我單位就在二中旁邊,能上二中,你學習一定不錯噢。”

阿則爾努努嘴,低下頭說:“周末我要補課,上午補英語,下午補數學。”

“你在哪里補習?”

“飛遠。”

司機細長的眼睛突然睜大了一些,她略微驚訝地瞧了會兒阿則爾,而后若有所思地平靜下來,但最終沒有再說什么。屋里又沉默了一陣兒,司機讓阿則爾去告訴奶奶她要走了。奶奶過來之后,也不知道該說什么,只是一邊在圍裙上擦手一邊連續嘟噥了兩句“飯馬上就得了”。經過客廳時,司機的目光慌亂地掃了一眼一屋子的人,低下頭匆匆走了。誰知沒過兩分鐘,奶奶著急得將阿則爾喊到廚房,“阿則爾,奶奶老了,腦袋也不夠用了,去,趕快把這兩個油香給司機送去,今天爾德,不吃不喝地就讓人家走了。快去!”阿則爾這就跑下樓去,在樓前的涼亭邊追上了司機。

陽光刺眼,司機轉過身來的時候用了一個好看的手搭涼棚的動作,這讓她纖細的腰肢顯得更加婀娜。看到阿則爾遞過來的油香,她連說了好幾聲謝謝,然后把裝油香的食品袋舉到鼻子跟前聞了聞。“真香,”她說。阿則爾完成了任務這就轉身要回, 不料司機又快又輕柔地碰了一下他的胳膊:“別急,阿則爾,我有話要說。回家后告訴你媽媽,以后我可以給你補習英語和數學,不收錢,并且保證你的成績排在全年級前三名。”

阿則爾蒙了,一雙吊梢眼呆呆地看著司機,不曉得這件事是從何而來從何說起的。司機笑了,拍著他的胳膊繼續說:“別傻愣著了,我就是‘飛遠的老師。你一年在‘飛遠的補習費用也不少吧。回去問問你媽媽,能不能先用補習費充做補償,剩下的錢,等我有了,一定給你們。”

阿則爾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司機隨之疲憊地沖他一笑,揮揮手走了。

等到司機曼妙的身姿消失在小區來回移動的行人與車輛當中,阿則爾卻仍然站立在原地發怔。也許他需要回神的事情不只這一件。良久,阿則爾像是終于明白了一些,這才挪動雙腿走了兩步,但是很快又停住了。停下之后,他先是抬頭望了望移到頭頂的一座潔白的云山,然后朝廣場上的綠色帳篷張望了好一陣兒。那一刻,這一天的許多事情許多話語都重新往他的腦袋里涌,不管他明不明白,喜不喜歡,都一股腦兒地往他身體里鉆。而他,既想不到躲閃,也不會伸手抵擋,就如同此時此刻,他站在涼亭外的陽光下,任憑白花花的陽光澆到他的臉上身上。他當然不知道這其中有什么對或者不對,更分辨不出來這里面有什么特殊的含義,他只是稍稍有些意外,這一天他碰到了這么多令他似懂非懂的事情,聽到了這么多讓他意料不到和困惑的話語,但是他并不為此苦惱或者擔心,也許是因為他長得還不夠高,也許是因為他覺得總有一天自己會搞清楚這些事情的。

回到奶奶家,房間里更熱鬧了,奶奶、二奶奶、姑奶奶、姑姑、媽媽……所有的女性長輩都像蜜蜂一樣穿梭在廚房和客廳之間,爾德節的宴席要開始了,她們每個人都把自己當成了主人,大聲喊著這里需要什么,那里差個什么。就在這大呼小叫的混亂里,一盤盤一盆盆的青椒雞塊、洋蔥炒肉、清燉羊肉、牛肉粉湯、燴小吃、八寶糯米飯、酸辣涼粉給端上桌來;半大的孩子們更瘋了,大人們都沒上桌,他們已經在爭搶座位,家長怎么扯都扯不下來,只好商量著再為孩子擺開一桌;男人們倒是篤定得很,仿佛飯自己會熟,筷子自己會擺好,凳子自己會跑到他們的屁股底下,照舊說著他們感興趣的話題。阿則爾靠著電視墻站著,只聽一個舅舅在說他的兒子去年是如何考到北京的中央民族大學附中,現在的花銷又怎樣,“房租一個月八千,老爸老媽在那里專門管他吃喝,我和他媽每個月跑一趟,錢比紙都不值錢。不過,這錢花得值,北京學籍,那可不是開玩笑的,幾十萬都買不來,明兒考個北大清華的,我就滿足了。”說話間飯菜擺放妥當了,奶奶招呼眾人入席,男人一桌,女人與孩子一桌,一時間屋里全是篤篤嚓嚓凳子碰椅子的聲音,阿則爾哪邊也沒去,他拿起茶幾上的一串紅提葡萄,背對滿屋嘈雜,推門進了西屋。爺爺僵直地躺在床上,眼睛半閉,聽見聲音,緩緩地朝阿則爾望過去,“阿則爾,你怎么不去吃飯?”阿則爾在挨著爺爺床頭的那只方凳上坐下來,沒說話,揪下一粒葡萄,仔細剝凈了葡萄皮,再將葡萄一掰兩半,取出葡萄籽,然后將水汪汪的葡萄肉遞到了爺爺嘴邊。

責編手記:

很少有作品對節日的書寫,像這篇一樣充滿了極強的現代意識。在阿舍筆下,傳統節日的民俗、儀禮等符號化的慣常表述被刻意回避了,貫通于文本中的則是如臨現場般的家常細瑣。而一個青春期少年的探險般的“發現”之旅就這樣在平凡的生活中暗暗展開了。在少年阿則爾的眼中,世界充滿了疑惑與拷問,那些被社群規約所占領的通則,其實還有許多未曾被開解的悖論。好與壞,生與死,關懷與冷漠,救贖與放逐,在視角的轉換中,好像忽然都有了不同的答案。于是,熟悉的變得陌生了,歡慶的聲浪中難掩寂靜深處的哀愁。少年無法改變異化了的世界,作家也不能;但阿舍能夠做到的,就是至少可以保持對生活的追問。

責任編輯 石彥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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