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金錢++何愛平



〔摘要〕城鄉收入差距通過城鄉居民消費需求影響經濟結構轉型,勞動力在產業間的自由流動受制于勞動力質量水平,而城鄉收入差距透過人力資本投資影響全社會的勞動力質量。城鄉收入差距、勞動力質量和經濟結構轉型之間的傳導機制是:城鄉收入差距通過抑制經濟中工業產出份額、提升服務業產出份額推動經濟結構的“服務型”變遷,勞動力質量的提升促進勞動力從農業、工業部門流向服務業部門,進而通過服務業部門產出份額的上升推動經濟結構轉型;城鄉收入差距也會導致貧困農村居民喪失擴大人力資本投資的能力,從而制約全社會勞動力質量的提升,使勞動力的“服務型”流動和經濟結構轉型受阻。但是,東部沿海發達地區與中西部地區的城鄉收入差距、勞動力質量對經濟結構轉型的影響存在顯著非一致性。實現中國經濟結構順利轉型需要將城鄉收入差距縮小到合理區間,有效提升全社會的勞動力質量,創新經濟轉型的制度供給。
〔關鍵詞〕城鄉收入差距;勞動力質量;經濟結構轉型;城鄉共享發展
〔中圖分類號〕F207〔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0-4769(2017)06-0022-09
〔基金項目〕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項目(16BJY104);陜西省社會科學基金面向“十三五”重大理論與現實問題研究項目(2016ZDA18);西北大學研究生自主創新項目(YZZ15049)
〔作者簡介〕鄧金錢,西北大學經濟管理學院博士研究生;
何愛平,西北大學經濟管理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陜西西安710127。
一、引言
不可否認的事實是在我國經濟總量規模迅速增長的背后已積累了許多結構性矛盾。進入新常態階段后,在宏觀經濟管理“穩增長”“促改革”“調結構”“惠民生”的主基調下,2014年國務院頒布了《關于加快發展生產性服務業促進產業結構調整升級的指導意見》,首次對生產性服務業作出明確定位,且支持服務業的發展政策持續加碼。統計數據顯示,2015年第二產業增加值占總產值的405%,而第三產業占比首次突破50%,達到505%,表明服務業加快發展態勢逐漸形成,以服務業主導中國經濟發展的格局初具雛形。如何實現中國制造由生產型制造為主向服務型制造業為主轉型,進而基本形成以服務業為主導的經濟結構及其經濟可持續發展新動力,成為當下中國經濟增長動力穩態轉換的關鍵。
來自各方面的資料文獻顯示,城鄉收入差距對收入不平等的貢獻最大。城鄉收入差距不僅影響經濟增長,更影響著經濟結構的“服務型”。一方面較大的城鄉收入差距會使富裕的城鎮居民增加對服務產品的需求,促進產業結構向服務型轉變;而貧困農村居民的消費停留于對農產品和工業品的需求會降低整個社會對服務產品的需求,抑制產業結構向服務型轉變;另一方面城鄉收入差距也會限制貧困農村居民的投資能力,尤其是人力資本投資,長此以往,導致經濟社會中勞動力質量低下。經驗表明,城鎮化、工業化的實質是農村剩余勞動力向城鎮遷移和非農就業的過程,農村遷移勞動力的質量不僅制約著自身的擇業渠道和生活水平,而且影響著整個社會就業和產業結構的轉型升級。對此,本文將基于城鄉收入差距和勞動力質量視角研究中國經濟結構轉型問題,探究城鄉收入差距、勞動力質量對經濟結構轉型的影響,并根據1996-2014年省級面板數據進行實證檢驗,以期取得具有一定創新價值的研究成果。
二、文獻綜述
盡管經濟結構轉型是世界各經濟體經濟發展的必經過程,但大多數國家的經濟發展卻與“Kaldor事實”〔1〕的平衡增長相反,呈現非均衡特征,研究產業間不平衡增長(經濟結構轉型)的模型因此得到發展。而關于經濟結構轉型的研究目前主要集中于需求偏好和技術因素兩個方面(Buera和Kaboski,2009)。〔2〕從需求偏好視角研究經濟結構轉型一般以“恩格爾定律”為基礎,認為家庭消費結構會隨收入增加發生變化,不同產品需求結構導致產業間的不平衡增長(Kuznets,1973)〔3〕;特別是Kongsamut(2001)等在對恩格爾法則進行拓展基礎上,將經濟結構轉型的經驗規律總結為“Kuznets事實”,認為經濟結構轉型本質上是農業部門產出和就業份額不斷下降、工業部門產出和就業份額先上升后下降、服務業部門產出和就業份額不斷上升的歷史過程〔4〕;爾后Foellmi和Zweimüller(2008)將非位似效用函數引入經濟增長模型,分析各產品消費量的結構變化如何引致經濟增長非均衡和經濟結構轉型。〔5〕從供給側技術因素研究經濟結構轉型的學者認為,產業間不平衡增長是由產業間技術進步率的異質性決定的,且有數理證據(Baumol,1967)〔6〕;Ngai和Pissarides(2006)進一步通過做多部門分析,認為各部門生產技術增長率的差異導致了經濟結構變遷。〔7〕國內學者則分別從生產技術(陳體標,2007)〔8〕、國家制度能力(景維民和黃秋菊,2011)〔9〕、制度扭曲(王勛和Anders Johansson,2013)〔10〕、地方政府支出偏向(王文甫等,2016)〔11〕方面探究了經濟轉型問題。
而城鄉收入差距作為中國經濟非均衡增長的現實表征具有潛在的社會分層效應,即理論上可將居民劃分為富裕的城鎮居民和貧困的農村居民,不同群體對應不同的農產品、工業產品和服務產品需求。Murphy等(1989)基于需求視角研究了城鄉收入差距與居民消費的關系,認為城鄉收入差距會抑制消費需求的擴張和經濟增長。〔12〕陳曉光和龔六堂(2005)通過構建數理分析模型認為不同商品的需求收入彈性差別和城鄉勞動力的遷移導致了經濟結構的內部變化,即農業、工業和服務業相對比重的變化。〔13〕沈凌和田國強(2009)的研究證明高收入者對于優質商品有更強的支付意愿,即收入分配狀況影響居民對普通商品和優質商品的消費決策和廠商選擇,進而影響經濟增長。〔14〕李江一和李涵(2016)利用中國家庭金融調查數據的研究發現,城鄉收入差距擴大顯著促進了農村家庭的人力資本和社會資本投入,但擠出了生存型和享受型消費,城鎮家庭則顯著促進了享受型商品的消費。〔15〕endprint
此外,有學者提出,中國經濟在新常態下面臨增長動力穩態轉換的“結構性減速”,而“人口紅利”消退使得中國逐漸喪失勞動力優勢,擴大就業對經濟的作用越來越小,投資對經濟增長的作用也已經不再顯著(楊莉,2016)。〔16〕Aghion等(1997)的研究發現,城鄉收入差距過大會限制農村貧困居民的投資機會,并且影響人力資本投資規模。〔17〕De La Croix等(2004)的模型說明窮人更傾向于生孩子,而不是投資于教育,結果導致平均教育水平降低。〔18〕鈔小靜和沈坤榮(2014)基于中國省級面板數據的研究發現,城鄉收入差距過大會導致初始財富水平較低的農村居民無法進行人力資本投資,抑制社會勞動力質量提高。〔19〕經濟結構轉型與就業結構變化密切相關,城鎮經濟中的工業和服務業部門是經濟結構變遷的基礎,就業結構的“服務型”變遷直接促進了經濟結構的“服務型”變遷(Singelmann,1978;Messina,2004)。〔20〕郭文杰和李澤紅(2009)的研究同樣證實勞動力流動導致部門間勞動力配置結構的改變是實現經濟結構轉換的重要因素。〔21〕張國強等(2011)的研究證實,人力資本對我國尤其是東部地區產業結構升級有顯著促進作用,而人力資本分布結構不利于產業結構升級且效應顯著,人力資本水平提升及結構優化將加速我國產業結構的轉型與升級。〔22〕
上述研究成果對本文的研究具有一定的理論借鑒價值,但由文獻梳理可以看出,尚無文獻就城鄉收入差距、勞動力質量與經濟結構轉型三者的關系進行定量研究。本文考慮到城鄉收入差距對經濟結構轉型的直接效應,以及從要素供給(勞動力)視角探討城鄉收入差距對經濟結構轉型的間接效應之學術價值,同時基于經濟結構轉型實際,在提出城鄉收入差距、勞動力質量對中國經濟結構轉型影響的理論假說基礎上將構建計量分析模型對其進行實證檢驗,以期為中國經濟結構轉型提供可參考的理論邏輯和數理依據。
三、理論機制與研究假說
城鄉收入差距通過城鄉居民消費需求影響經濟結構轉型,勞動力在產業間的自由流動受制于勞動力質量水平,而城鄉收入差距透過人力資本投資影響全社會的勞動力質量(圖1)。這一理論的作用機制是:由于農產品、工業品、服務產品需求收入彈性差異,城鄉收入差距擴大導致富裕的城鎮居民會增加對服務產品的需求,促進經濟結構向“服務型”轉化,但是卻使貧困的農村居民需求停滯于對農產品、工業品的需求,抑制對服務產品的需求,不利于經濟結構轉型。另外從勞動力供給視角發現,城鄉收入差距擴大會影響貧困農村居民家庭的人力資本投資行為,抑制社會勞動力質量的提高和勞動力在部門間的流動,阻礙就業結構的“服務型”轉化,因此不利于經濟結構的“服務型”變遷。即城鄉收入差距通過抑制經濟中的工業產出份額、提升服務業產出份額而推動經濟的“服務型”;勞動力質量的提升也會促進勞動力從農業、工業部門流向服務業部門,促進服務業部門產出份額上升,推動經濟結構轉型;但是另一方面城鄉收入差距會影響貧困農村居民的人力資本投資,即通過抑制整個社會勞動力質量的提升阻礙勞動力向服務型行業的流動,不利于經濟結構轉型。
1.城鄉收入差距通過消費影響經濟結構轉型
根據對居民消費習慣的研究和恩格爾定律,隨著居民收入水平上升,在消費支出中農產品消費占比會逐漸下降,工業品消費占比會先上升后下降,服務產品的消費會逐漸上升。城鄉收入差距則在理論上將國民劃分為富裕的城鎮居民和貧困的農村居民,富裕的城鎮居民在消費需求上已基本實現由“生存型”向“發展享受型”轉化,即對服務產品具有較強的需求偏好,這會刺激服務產品的供給和服務產業的發展,促進經濟結構的服務型變遷;對貧困的農村居民而言,其消費需求長期停留于“生存型”,即對農產品和工業品具有較強偏好,導致服務產品在農村消費市場所占份額有限,不利于經濟結構的服務型變遷。另外,城鄉收入差距擴大和戶籍制度限制的放松,使得農村居民普遍存在城鎮遷移動機,但城鎮較高的準入門檻導致農村居民的“市民化”轉型存在很大困難,即使轉為城鎮居民“身份”,也難以在短期內對服務產品的需求實現有效擴張。基于以上理論機制分析和本文的研究動機,提出研究假說1:
城鄉收入差距擴大會影響需求結構,富裕的城鎮居民大幅度增加的收入將通過增加服務產品需求促進經濟結構的“服務型”轉化;相對貧困的農村居民需求停滯于農產品、工業品,抑制服務產品需求的擴張,不利于經濟結構轉型。因此城鄉收入差距對經濟結構轉型的影響取決于以上兩個作用力的對比。
2.勞動力在產業間的流動受勞動力質量的約束
城鎮化發展過程本質上是農村剩余勞動力非農就業和城鎮化轉移的過程,而城鎮經濟規模集聚的重要表現是服務業的高速增長。根據發達經濟體的經驗和中國實踐,農村剩余勞動力的轉移均未出現集中流向工業部門的情況,服務業部門也是農村剩余勞動力重要的選擇,勞動力在產業間的自發與自由流動必然導致勞動力資源配置結構優化,這種“結構紅利”正在成為經濟結構轉型的重要推動力。然而由于勞動力質量水平在一定程度上決定著勞動力的就業能力和擇業渠道,高質量的勞動力具有較高的人力資本存量和綜合素質、能力,往往更對服務業有偏好,也有能力實現在產業間的自由流動;低質量的勞動力人力資本存量低,受就業能力和綜合素質限制,不得不留在傳統行業從事生產性就業,從而間接地抑制服務業增長。因此,勞動力質量水平決定著勞動力在產業間的流動偏好和能力,質量水平高的勞動力在產業間的流動比較容易,質量水平低的勞動力在產業間的流動則比較困難。基于以上理論機制分析和本文研究動機,提出研究假說2:
勞動力質量水平高低決定勞動力在產業間流動的能力,勞動力整體質量水平越高越有利于經濟結構的“服務型”變遷,推動經濟結構轉型;勞動力整體質量水平越低則不利于經濟結構轉型。
3.城鄉收入差距抑制勞動力質量提升影響經濟結構轉型
城鄉收入差距不僅通過需求直接影響經濟結構轉型,而且通過人力資本投資影響全社會勞動力質量水平,進而間接影響經濟結構轉型。城鄉收入差距的變化則會影響城鎮居民和農村居民的人力資本投資行為。當城鄉收入差距擴大,農村居民即使有意愿增加人力資本投資追趕城鎮居民,但是受收入水平約束,投資規模的擴大將極為有限,從而抑制農村剩余勞動力質量上升,導致整個社會勞動力質量水平難以有效提升;城鎮居民相對于農村居民具有多種優勢,這種優勢感的存在也會抑制城鎮居民人力資本投資積極性,不利于整個社會勞動力質量的提升。反之,當城鄉收入差距縮小時,農村居民不僅存在增加人力資本投資追趕城鎮居民的欲望,也有一定的投資能力,況且農村居民人力資本投資的擴張將提升整個社會勞動力質量;城鎮居民為了維持自身的優勢感也會追加人力資本投資,從而整個社會的勞動力質量將顯著提升,有利于促進經濟結構轉型。基于上述分析并結合本文研究動機進一步提出研究假說3:endprint
城鄉收入差距越大越不利于勞動力整體質量的提升和經濟結構的“服務型”轉化,而縮小城鄉收入差距則有利于勞動力整體質量的提升和經濟結構轉型。
四、模型構建與數據說明
1.模型設定
基于前文的理論思路,城鄉收入差距、勞動力質量和經濟結構轉型之間可能存在傳導機制,即“城鄉收入差距→勞動力質量→經濟結構轉型”。為了進一步準確揭示三者之間的關系,本文在實證分析模型中加入城鄉收入差距(theil)與勞動力質量(edu)的交叉乘積項,用以檢驗城鄉收入差距和勞動力質量對經濟結構轉型的共同影響。同時為避免模型產生內生性問題,使參數估計值有偏,本文盡量控制影響經濟結構轉型的其他相關變量,采用面板數據分析方法,構建以下實證分析模型:
structureit=β0+β1theilit+β2eduit+β3theiliteduit+∑j=1λjxijt+ηi+μt+εit(1)
其中i表示樣本截面單元,t表示樣本時間單元,structureit表示經濟結構,theilit表示用泰爾指數測度的城鄉收入差距,eduit表示勞動力質量,theiliteduit表示城鄉收入差距和勞動力質量的交互乘積項;xijt為一組控制變量,包括地區經濟增長水平、地區財政規模、地區金融發展規模、城鎮化發展和對外開放水平;ηi表示截面單元不可觀測且不隨時間變化的區域個體效應,μt表示時間非觀測效應,εit為與時間、地區無關的殘差項。
2.指標選擇
(1)被解釋變量
經濟結構轉型:經濟結構轉型歷程的主要路徑如下:農業部門在整個國民經濟中占比逐漸下降,工業部門占比先上升后下降,服務業比重逐漸上升(Acemoglu,2009)。〔23〕本文將Dekle(2010)〔24〕和嚴成樑(2016)〔25〕的做法進一步拓展,定義s/gdp表示經濟社會中服務業部門的產出份額,m/gdp表示經濟社會中工業部門的產出份額,由此定義經濟結構轉型路徑為:
structureit=(s/gdp)it(m/gdp)it(2)
(2)核心解釋變量
城鄉收入差距:考慮到中國城鄉人口結構變化和城鄉發展的二元經濟特征,本文對城鄉收入差距的度量指標采用泰爾指數(Theil index),該指數因為能夠比較真實地反應城鄉收入差距水平而受到眾多學者青睞(歐陽志剛,2014)。〔26〕本文采用泰爾指數測度城鄉收入差距的具體計算公式為:
theili,t=∑2j=1(Iij,tIi,t)ln(Iij,tIi,t/Pij,tPi,t)(3)
其中theil表示泰爾指數衡量的城鄉收入差距,j=1表示城鎮地區,j=2表示農村地區,Iij表示i地區的城鎮或農村居民總收入,Ii表示i地區居民總收入,Pij表示i地區城鎮或農村居民人口數量,Pi表示i地區城鄉總人口。
勞動力質量:勞動力質量的本質是勞動力本身所包含的人力資本存量水平,借鑒杜偉等(2014)〔27〕的做法,采用教育指標法測度勞動力質量。本文以6歲以上人口平均受教育年限測度勞動力質量水平,具體計算公式為:
勞動力質量=(文盲和不識字人口*0+小學文化程度*6+初中文化程度*9+高中文化程度*12+大學及以上文化程度*16)/6歲以上總人口,變量名稱記為edu。
(3)其他控制變量
地區經濟增長水平指標:經濟增長水平是衡量一個國家或地區經濟發展狀況的重要指標,不僅直接決定著國家或地區之間經濟、社會以及文化等方面的差異,而且影響經濟結構轉型,并直接構成經濟結構轉型的物質基礎,因此將地區經濟增長水平引入控制變量,用地區實際人均GDP表示,變量名稱記為rgdp;
地區財政規模指標:中國經濟社會發展具有典型的政府主導型經濟性質,對地區財政規模指標的測度采用地方政府財政支出占GDP比重衡量,占比越大表明政府對經濟的主導作用越強,而且這一測度內含著政府偏城市化的財政資源配置傾向,其比例也可以衡量政府規模,因此使用該指標可測度政府對經濟的主導作用,變量名稱記為gov;
地區金融發展規模指標:中國金融發展是銀行主導的金融體系,金融對政府主導型產業具有特殊偏好,金融發展政策的扭曲會對經濟結構產生重要的影響效應。本文以銀行信貸規模測度地區金融發展,具體是以年末金融機構貸款余額與地區GDP比值衡量金融發展水平,變量名稱記為fis;
城鎮化發展指標:城鎮化發展直接影響著經濟結構變遷,城鎮一般代表著先進的工業和服務業,而農村則代表傳統農業。因此分析中國經濟結構轉型,將城鎮化作為控制變量是必要的,本文對城鎮化的衡量依然采用主流文獻的計算方法,以非農業人口占總人口比重衡量,按戶籍計算,變量名稱記為urb;
對外開放程度指標:改革開放以來的中國經濟呈現開放型經濟特征,對外開放不可避免地影響到中國經濟結構的轉型,因此選擇對外開放程度作為控制變量,對外開放程度以地區進出口貿易總額與GDP比重測度,變量名稱記為open。
3.數據來源說明
為了樣本數據的可比性,并考慮數據完整性和可獲得性,本文的實證分析選擇1996-2014年中國省級面板數據。所有原始數據均來源于《中國統計年鑒》(歷年)、各省(直轄市、自治區)《統計年鑒》(歷年),缺失數據用《新中國六十年統計資料匯編》、中國經濟與社會發展統計數據庫、中國社會科學院金融統計數據庫數據進行補充。由于1996年重慶尚未升級成直轄市,因此計算1996年四川省數據時減去了重慶數據,同時考慮到價格波動因素,在數據處理中對相關名義變量用消費者物價指數進行平減,為了消除內生性和異方差性問題,絕對值變量序列均取自然對數進入回歸分析。另外,為了數據可比,相對數變量均取百分比入模型進行實證分析。endprint
五、實證檢驗
1.基準模型分析
為了準確刻畫城鄉收入差距、勞動力質量對經濟結構轉型的影響,在基準回歸中先分析城鄉收入差距、勞動力質量對工業產出份額和服務業產出份額的影響,識別其對經濟結構轉型的具體影響機制,然后再檢驗城鄉收入差距、勞動力質量對經濟結構轉型的影響,估計結果如表1所示。
就城鄉收入差距、勞動力質量和工業占總產出份額的估計結果而言,Hausman檢驗統計值為8063,伴隨概率值為00000,因此我們選擇固定效應進行基本解釋。結果表明城鄉收入差距對工業產出份額的反應系數顯著為負,即城鄉收入差距越大,經濟中的工業產出份額反而會降低;同樣勞動力質量對工業產出份額的反應系數也顯著為負,表明勞動力質量的提升會使勞動力流出工業部門,造成工業部門產出份額下降;城鄉收入差距、勞動力質量的交互項對工業產出份額的反應系數顯著為正,表明城鄉收入差距越大,人力資本投資的支出相對越小,越影響勞動力質量提升,從而抑制勞動力從工業部門流出并有利于工業產出份額的增加。
根據城鄉收入差距、勞動力質量對服務業占總產出份額的估計結果和面板模型所選擇的Hausman檢驗信息規則,本文選擇固定效應進行基本解釋。若城鄉收入差距對經濟中服務業份額的反應系數顯著為正,表明城鄉收入差距大,經濟中的服務業產出份額將上升。原因在于高收入群體對服務產品具有較高需求偏好,而低收入群體的需求以農產品和工業品為主。勞動力質量對經濟中服務業份額的影響顯著為正,表明勞動力質量的提升可以使勞動力流動到服務業部門,促進服務業產出份額上升。而城鄉收入差距、勞動力質量的交互項對經濟中服務業份額的反應系數顯著為負,表明城鄉收入差距擴大會影響農戶的人力資本投資行為,即整體上抑制勞動力質量的提升和勞動力向服務業的流動,導致服務業產出份額下降。
關于城鄉收入差距、勞動力質量對經濟結構(經濟中服務業份額與工業份額的比值)的估計結果,根據面板模型的Hausman檢驗信息規則,本文選擇固定效應進行基本解釋。結果表明,城鄉收入差距對經濟結構轉型的反應系數顯著為正,表明城鄉收入差距通過抑制經濟中的工業產出份額、提升服務業產出份額推動了經濟的“服務型”,但不容忽視的是,嚴重的城鄉收入差距因為滋生很多社會問題,最終將不利于經濟社會的發展。勞動力質量對經濟結構轉型的反應系數也顯著為正,表明勞動力質量的提升將使勞動力從農業、工業部門流向服務業部門,促進服務業部門產出份額上升,推動經濟結構轉型。城鄉收入差距、勞動力質量的交互項對經濟結構的反應系數顯著為負,表明城鄉收入差距會通過抑制整個社會勞動力質量的提升阻礙勞動力的“服務型”流動,不利于經濟結構轉型。就其他控制變量而言,經濟增長對經濟結構轉型的反應系數顯著為負,地方財政支出、金融發展對經濟結構轉型的回歸系數顯著為正,城鎮化、對外開放水平的回歸系數未能通過統計的顯著性檢驗。
2.區域異質性分析
改革開放以來中國經濟的發展具有典型的非均衡特征,加之各地地理環境、要素稟賦差異等不可觀測因素的制約,城鄉收入差距、勞動力質量對經濟結構轉型的影響可能會存在區域異質性,需要進行分區域的分析。本文采用主流文獻的區域劃分方法,分別對東部、中部、西部地區逐一進行具體分析。
東部地區估計結果的Hausman檢驗信息規則表明應采用隨機效應模型,因此選擇隨機效應模型進行基本分析:城鄉收入差距對經濟結構轉型的影響系數為3260,且具有統計顯著性,表明東部地區城鄉收入差距擴大將使富裕的城鎮居民對服務產品的需求顯著上升,推動經濟結構的“服務型”轉變;勞動力質量對經濟結構轉型的反應系數顯著為正,即整個社會勞動力質量的提升促使勞動力由農業部門、工業部門流向服務業部門,促進經濟結構轉型;城鄉收入差距、勞動力質量的交互項對經濟結構轉型的影響顯著為負,表明城鄉收入差距擴大會導致貧困的農村居民無法進行有效的人力資本投資,從而抑制整個經濟社會中勞動力質量的提高,限制勞動力流動,最終不利于經濟結構轉型。中部地區估計結果的Hausman檢驗信息規則表明固定效應模型更合適,而且城鄉收入差距、勞動力質量以及二者的交互項的回歸系數符號及顯著性水平與東部地區完全一致,因此不再贅述。西部地區估計結果的Hausman檢驗信息規則表明應該選擇固定效應模型,因此根據固定效應模型進行分析:城鄉收入差距對經濟結構轉型的反應系數顯著為負,表明西部地區由于經濟發展水平較低,城鎮居民的消費需求依然處于工業品階段,城鄉收入差距擴大并未使城鎮居民群體對服務產品的需求增加,因而不會帶來經濟結構的“服務型”轉變;勞動力質量對經濟結構轉型的反應系數為負,且不顯著,主要是因為西部地區高質量勞動力普遍流向東部地區,導致西部地區人力資本存量較低;城鄉收入差距、勞動力質量的交互項回歸系數顯著為正,即促進了經濟結構轉型。
3.穩健性檢驗
經濟學經典理論認為經濟部門的產出是就業的函數,根據有關研究結構轉型的經典文獻,產業間的就業結構也是反映經濟結構的重要變量。中國作為轉型期的發展中國家,“調結構”“穩增長”“保就業”是當下宏觀經濟管理的基本目標,而“穩增長”是為了“保就業”。因此本文在穩健性檢驗中以就業比作為經濟結構轉型的代理變量。表3顯示,以服務業就業比與工業就業比的比值作為經濟結構轉型代理變量的估計結果,Hausman檢驗信息規則表明全國和東部地區隨機效應更合適,而中西部地區固定效應更好。其結果表明,全國、東部地區、中部地區核心解釋變量的回歸系數符號及其顯著性與前文一致,即城鄉收入差距擴大促進經濟結構轉型,勞動力質量提升有利于就業結構向“服務型”轉變,推動經濟結構轉型;但是城鄉收入差距擴大會使貧困的農村居民無力進行有效的人力資本投資,抑制勞動力質量提升和勞動力就業結構向“服務型”轉變,不利于經濟結構轉型。西部地區的回歸結果則表現出不一致性,即從就業結構而言,城鄉收入差距擴大和勞動力質量提升有利于就業結構向“服務型”傾斜,但是城鄉收入差距和勞動力質量的估計系數為負,即城鄉收入差距會抑制勞動力質量提升,不利于就業結構的轉型。endprint
六、結論與政策建議
本文基于完整的實證分析框架,在對經典文獻梳理回顧基礎上,系統地分析了城鄉收入差距、勞動力質量對經濟結構轉型的影響機制。理論上而言,城鄉收入差距將居民劃分為富裕的城鎮居民和貧困的農村居民,由此本文提出的研究假說得到了中國內地1996-2014年省級面板數據的實證分析結果和穩健性檢驗支持。由于農產品、工業品、服務產品需求收入彈性差異,城鄉收入差距擴大導致富裕的城鎮居民會增加對服務產品的需求,進而一定程度促進經濟結構向“服務型”轉化,但是卻使貧困的農村居民需求停滯于對農產品、工業品的需求,抑制其對服務產品的需求,進而不利于經濟結構轉型。另外從勞動力供給視角發現,城鄉收入差距擴大會影響貧困農村居民家庭的人力資本投資行為,抑制全社會勞動力質量的提高和勞動力在部門間的流動,阻礙就業結構的“服務型”轉化,因此不利于經濟結構的“服務型”變遷。即城鄉收入差距通過抑制經濟中的工業產出份額、提升服務業產出份額而推動經濟的“服務型”,勞動力質量的提升也會促進勞動力從農業、工業部門流向服務業部門,促進服務業部門產出份額的上升,推動經濟結構轉型;但是另一方面,城鄉收入差距也會影響貧困的農村居民的人力資本投資,即通過抑制整個社會勞動力質量的提升阻礙勞動力向“服務型”行業的流動,不利于經濟結構轉型。
基于上述研究結論,結合新常態下中國經濟結構轉型特征,本文的研究結論具有以下政策啟示:
1.構建城鄉共享發展的多元化制度體系,積極縮小城鄉收入差距,實現城鄉共享發展。雖然本研究結論認為城鄉收入差距能夠在一定程度促進中國經濟結構的服務型轉變,但是長期而言不利于農村居民消費的服務型擴張,并且影響農戶人力資本投資和整個社會勞動力質量的提升,不利于經濟結構轉型。縮小城鄉收入差距并不是消除差距,而是將收入差距控制在合理區間,通過收入分配的調節進一步釋放知識紅利和智慧紅利。
2.建立人力資本投資長效機制,提升全社會勞動力質量。面對“人口紅利”消逝和勞動力供給約束,新常態下中國經濟增長和結構轉型的關鍵在于提升勞動力質量。從公共投資視角,政府在財政支出上應選擇生產性和福利性并重原則,增加社會保障和教育、醫療等方面支出,提升人力資本存量水平;從私人家戶投資視角,應積極提升農民的收入水平和農戶人力資本投資的量的規模,優化人力資本投資結構,有效提升全社會勞動力質量,從而有助于勞動力在生產部門間的流動和就業結構的“服務型”轉變。
3.創新經濟結構轉型的制度安排。制度是治理的核心機制,中國經濟結構轉型不僅需要完善的市場制度,也需要清明良好的政府管理制度,因此“有效市場+有為政府”是中國經濟結構轉型的必然選擇。政府管理制度安排旨在構建權力和利益相互制衡的合理機制和有效支持市場的政治生態環境;市場制度安排旨在激勵和保護產權,通過市場競爭實現部門利潤率的平均化,從而實現中國經濟結構順利轉型,提升經濟增長質量和經濟運行效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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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張琦)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