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記電影《萬物理論》中的人文情懷

王桂賢

(煙臺職業學院，山東 煙臺 264670)

傳記電影的天然優勢是主人公的經歷本身就有著吸引觀眾的巨大魅力，人們對杰出人物的傳奇人生總是好奇不已，然而已有的故事線也局限著導演與演員的發揮。2014年，好萊塢旗下環球影業出品的傳記片《萬物理論》卻以人文情懷深入霍金先生的日常生活與愛情故事，細膩又平和的講述方式無愧于2014年度最好的人物傳記片的稱號，先后斬獲了第18屆好萊塢電影獎最突破表現男演員獎、第72屆金球獎劇情類最佳男主角與最佳電影配樂等獎項。知名物理學家斯蒂芬·威廉·霍金的勵志故事我們早已耳熟能詳，但影片《萬物理論》飽含人文情懷的講述卻讓霍金先生睿智幽默的生活態度鮮明地呈現在觀眾面前，也讓我們再一次為人間真情與生命堅韌而顫動心靈。

一、從霍金到斯蒂芬：人文視野下的別樣風景

影片《萬物理論》，又被譯為《霍金：愛的方程式》《愛的萬物論》《少年霍金》，編劇的靈感來源于霍金先生的第一任妻子簡·王爾德的回憶錄《飛向無限:和霍金在一起的日子》，從創作劇本到影片上映共花了十年的時間。1963年的劍橋大學新年聚會上，理科生斯蒂芬·威廉·霍金與文科生簡·王爾德相識并慢慢產生了好感，然而意氣風發的少年霍金卻突遭厄運，被診斷患有肌肉萎縮性側索硬化癥(ALS)，即運動神經元病。在霍金陷入人生低谷時，簡用愛重燃了霍金對未來的希望，并毅然與霍金組成了家庭。婚后的霍金在宇宙學上的成就不斷獲得世人的贊譽，但他的身體也在不斷地被疾病侵襲，從肌肉萎縮、口齒不清到吞咽困難，是簡一直陪伴在霍金身邊。但是，隨著孩子的不斷出世以及照料霍金生活的壓力不斷加重，簡對生活的焦慮也越來越嚴重。最終命運車輪的反復碾壓還是讓霍金與簡的婚姻走到了盡頭，慶幸的是離婚后他們依然如朋友一般友好相處，彼此依舊關心對方，依然恬淡平靜地生活著。

早在2004年BBC就已出品過電影《霍金的故事》，本尼迪克特的精彩表演曾經讓觀眾首次直觀地感受到直率、倔強又不服輸的霍金先生，看著這位偉大的物理學家堅持不停地思考、堅持活著，感觸到了那些生平簡介所無法帶來的心靈震撼。但十年后閃亮登場的《萬物理論》又讓觀眾被霍金先生在日常生活中堅強與獨特的幽默所折服，為簡與霍金的愛情故事而唏噓。同是傳記片，《霍金的故事》是介紹物理學家霍金先生的偉大人生的紀錄片，而《萬物理論》更像是講述簡與丈夫斯蒂芬的愛情故事的文藝片。從霍金到斯蒂芬，我們不再是簡單地膜拜那個科學神壇上的霍金先生，而是開始咀嚼簡的愛人——斯蒂芬在日常生活中的酸甜苦辣。傳記片雖然受到人物事跡本身的制約，必須根據真人真事來講述故事，但是也可以通過對真實事件的潤飾在銀幕上著重展現主人公身上的不同特性。電影中有這樣一幕：眾人為斯蒂芬獲得博士學位而慶祝時，觥籌交錯的餐桌上顫抖不停的手甚至不能讓他順利地吃到一口菜，特寫鏡頭里朋友的自如行動與斯蒂芬的蹣跚離去形成強烈反差。之后起身上樓卻在樓梯上摔倒，年幼的兒子在高處看到他的窘迫，作為父親的斯蒂芬嘴里說著“沒關系，羅比”卻流下了淚水。隨著電影情節的發展，斯蒂芬的病情不斷惡化，從年少青蔥到盤曲于輪椅甚至最后失聲，本該是心酸無比的人生里斯蒂芬卻一直溫暖地笑著、幽默地調侃著。《萬物理論》不僅讓我們看到了才華橫溢、孜孜不倦的霍金先生，也看到了在生命之光照不太到的陰影中有點兒難看卻溫暖地笑著的斯蒂芬。日常生活中的斯蒂芬，承受著病痛的折磨，也忍受著無法分擔愛妻生活壓力的焦慮，但他的一言一行都還是滿溢著調皮與童真，嘗試著與疾病相處，嘗試著給每一個他愛的人幸福。人文色彩濃重的《萬物理論》側重描繪了霍金先生和妻子在愛情婚姻生活中經受ALS疾病摧殘的故事，是一部很人性的感情片，一如以往的勵志，卻在人文視野下呈現出了別樣的風景。

二、人文氣息濃重的人物形象

人物形象是一部電影的靈魂，大凡打動觀眾心理的優秀影片都得益于片中有一個或數個塑造得非常成功的人物形象。隨著時光的流逝，影片的故事會被遺忘，風景也終會褪色，但是性格特點鮮明的人物卻會一直被觀眾銘記，比如大鬧天宮的孫悟空、“You jump, I jump”的杰克與羅絲。看重人文情懷的《萬物理論》除了以情感為切入點外，也十分注重營造主要人物身上的人文色彩，使得劇中角色更加生動、深入人心，也更加契合現實人物的原型。

詹姆斯·馬什導演的眼光一如既往的毒辣，“小雀斑”埃迪·雷德梅恩那精準而細膩的肢體和表情表演，不但為自己贏得了奧斯卡80后影帝第一人的榮耀，也讓觀眾重新“看見”了霍金先生，不再局限于一個歪著頭坐在輪椅上的物理天才，而是生活中有喜有悲的斯蒂芬。影片的開頭是一個騎著自行車飛奔在劍橋街頭的小伙子，他坐在賽艇的船頭，生命一如既往的尋常而燦爛，遇到簡也不過是太過普通的一個橋段——學生聚會時偶然間遇到一個讓自己心動的人。與喜歡的女孩一起害羞地端著酒杯站在柱子邊，抬頭望著俗氣卻繽紛的煙花，在劍橋河畔如同逆流的時間一般轉著圈，青澀的臉龐上洋溢著幸福滿滿的笑容。可是撿起筆時不自然的手指姿態、不小心打翻的咖啡杯、差點趕不上的火車，直到校園里重重的一跌，空蕩蕩的醫院走廊里醫生的宣判還是無情地到來了。一個人坐在長椅上木然地看著醫生遠去的背影久久不能回過神，在充斥著瓦格納歌劇的宿舍里蜷縮在陽光照不到的陰影里，明明還有一整個宇宙那么大的有關時間的信念和夢想，如今卻被困在倒數的時間里，此刻他變得比孩童還要茫然無措。當他在簡的陪伴下成為世人口中的霍金教授時，卻只能在病痛的折磨下愈發狼狽地處理著吃飯穿衣這些常人眼中的小事。舞臺上的宇宙才剛剛開始蒸騰，他卻失去了僅剩的唯一與世界溝通的方式——聲音，正如醫生說過的，“你的思想不會變，只是最后沒有人會知道你想表達什么”，此刻他的消沉與之后借助電腦重新發聲時他的欣喜讓人目不忍視。在電影情節的不斷推進中，即使是早已熟知霍金先生事跡的觀眾也數次落淚，片中沒有一次情感的激烈宣泄，但以人文情懷演繹出的斯蒂芬卻偏偏讓我們心酸無比。從人文關懷視角出發，《萬物理論》不只是讓觀眾認識那個科學領域里偉大而堅韌的霍金先生，更是逐漸去了解那個在日常俗世中也過著普通人生活卻有著不凡人格的斯蒂芬：他也曾是翩翩少年，因為天賦異稟，所以意氣風發；孤傲中滿眼的桀驁不馴，但他又并不曲高和寡；他心底柔軟，肯用心呵護萌芽的愛情，在星光下溫柔得一塌糊涂。生活的苦難縱使碾壓過他的尊嚴，給過他無奈又心酸的尷尬與不堪，他卻轉一轉輪椅，將一切輕輕放下，眸子中點染著深沉的宇宙與萬物。這就是極具人文情懷的《萬物理論》想向觀眾傳達的屬于霍金先生的傲骨與風度。

每一位成功男士的身后都有一個偉大的女人，在霍金先生不幸的生命旅程中他幸運地遇到了簡這位偉大的女性。在《萬物理論》提供的人文情懷視角下，我們看到了天使簡·王爾德，當她深愛的男人斯蒂芬遭遇人生巨變時，是她用飽含感情的愛與關懷為他的生命里照進了陽光。從那個與心愛的男孩在璀璨星光下相擁跳舞的幸福女孩，到說著“我希望我們在一起白頭到老”的堅定女子，簡既像妻子又像母親般照料著被疾病侵蝕的斯蒂芬，料理著整個家庭。最難忘誕生霍金輻射理論的那個學術演講會，簡偷偷地坐在后排聽著，一邊緊張得不知所措，一邊暗暗地觀察著別的教授的神情，影片中此刻流淌著的脈脈溫情讓我們深信愛情的偉大。然而我們都清楚，愛和崇拜都會在痛苦的瑣事中被慢慢地消耗，普通人的生活尚是如此，在“我們不是正常家庭”的生活中只會更折磨人。被雜事紛擾得不能學習的時候，獨自在樹林里哭泣的時候，開車崩潰之后又感到歉疚的時候，還有當斯蒂芬變成世人眼中的霍金時，愛意漸漸被生活的狼狽摔碎碾壓，而撲面而來的鼎沸與光環又將簡的努力和忍耐淹沒。影片中沒有對簡的心理糾葛進行太多的煽情，但這個曾經站在霍金先生身后的偉大女性的形象卻在觀眾面前越來越飽滿。從初始時白頭偕老的期許到患難與共過程中的艱辛以及最終放手后的釋然與重新開始，多虧了《萬物理論》人文情懷式的敘事方式，觀眾領略了一段愛的華爾茲，也許最終的落幕有些狼狽，卻絲毫不減霍金與簡的愛情的華麗。

三、愛情與生活的人文性思量

人文情懷代表著對人生與世界、人性等的思考，可以是對人類生存環境的思索，也可以是對時代精神的探索，還可以是對人類情感的追尋。被賦予了深厚人文情懷的《萬物理論》中關注的命題是愛情與生活。

觀眾期待的愛情故事一般是到熱戀便結局，不管是happy ever after還是以身殉情。可是現實生活中的愛情卻不會那么簡單，也許會有愛時不顧生死的轟轟烈烈，可最終都會湮沒在平淡瑣碎的日常生活中。堅強與隱忍的簡下定決心與霍金結合之時，是為了能讓他在生命中余下的兩年時間里平靜而從容，過多的期待對他們都是奢望。而在霍金的頑強與簡的悉心照顧下，這段路程奇跡般地延伸了二十多個年頭，可最后卻終結于與疾病無關的理由。年輕時為愛許下的諾言，在現實中通過行動綻放升華，但結局卻峰回路轉。當霍金夫婦的婚姻走到盡頭時，簡含著淚水哽咽道：“我愛過你，我盡力了。”鏡頭里的霍金、銀幕前的觀眾都潸然淚下。活這么多年是幸運，然而撐過的這么多年里又何嘗沒有煎熬？電影到最后的時候，已經分開的霍金和簡站在花園里，所有的畫面開始往后旋轉，回到他們相遇的最初，在那個聚會上，人來人往之間，他與她相識的那一眼。若是那時我們只是擦肩而過，若是之后的婚姻中你沒有為我承受那么多，一切該是多好；然而我還是心懷感恩，我幸運地遇到了你、與你相戀，甚至有了那么多有你陪伴的日子。望著院子里玩耍的孩子們，簡說“謝謝你讓我經歷這一切”，而斯蒂芬感慨著“看看我們創造的這一切”。即使觀眾仍然唏噓霍金夫婦的分開，但是回顧那段艱辛的路程，除了欽佩和贊賞，只余下了深深的祝福。我們都不完美，所謂的愛情誓言，在時間與生活的面前都會被消磨殆盡。時過境遷，滄海桑田，所謂無常。但是對你愛過的人、對愛過你的人，你們共同創造的，不會因為某些改變而消失，它會變成一種經歷或是一種獲得，甚至某一天會成為你生命里的動力。

傳記電影最神奇的地方在于將真實的故事通過重組與重點突出讓觀眾從不同的角度了解傳奇人物的一生。影片《萬物理論》從人文情懷的視角出發，以霍金先生與前妻簡的愛情婚姻故事為切入點，讓觀眾了解霍金科學巨人身份之外生活中那個作為丈夫的樂觀的霍金，盡管片中有著許多日常生活場景的講述，卻愈發讓我們為霍金與簡這對不平凡夫婦的人格魅力所動容，而影片呈現的對愛情與生活的人文性思量也極具深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