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美國麗人》的敘事風格和文化反思

趙 勇 趙麗娟 (河北機電職業技術學院，河北 邢臺 054000)

在好萊塢類型電影中，家庭題材影片往往以生活化的敘事、溫馨的畫面及充滿親情的故事主題為觀眾帶來心理的慰藉。然而1999年由山姆·門德斯執導的小成本電影《美國麗人》卻反其道而行之，影片沒有過渡渲染家庭影片的溫馨和親情，而是對傳統家庭影片敘事風格進行了異化處理，將敘事視角聚焦于美國中產階級家庭生存危機和其背后蘊含的社會文化現象，不僅讓這部家庭影片充滿更多現實批判意味，而且對美國當代社會主流文化和價值觀進行了隱晦的嘲諷。基于此，本文對電影《美國麗人》的后現代主義敘事風格進行研究，探討影片獨特的敘事表現手法和文化內涵。

一、電影《美國麗人》的敘事風格

(一)悲劇性敘事風格

傳統家庭影片的敘事風格以喜劇為主，而影片《美國麗人》透露出濃濃的悲劇色彩。影片導演門德斯將故事中萊斯特和菲茲兩家的主人公們描寫為生活中的失敗者，他們都面臨著難以解決的問題。例如，影片最典型的失敗者萊斯特生活極度無聊沉悶，無緣無故被解聘，賣房為生的妻子也生意蕭條，甚至唯一心愛的女兒雖然美艷驚人但非常虛偽，與父母心存隔閡。鄰居菲茲生活中獨斷專行，暴虐成性，兒子沉迷于偷窺癖的心理疾病中。同時，電影中五位主人公都生活在陰影中，但是他們的悲劇命運呈現一定的交叉性，相互影響并最終都極端地選擇了非理性的道路，難以回頭。如萊斯特陷入不倫之戀、吸毒、同性戀中，妻子出軌，女兒珍妮出走，菲茲因懷疑兒子同性戀而實施家暴并槍殺萊斯特，導演通過徹底地放棄家庭影片喜劇溫情的敘事風格，讓兩個家庭在一系列問題帶來的壓力和影響下，走向了毀滅，同時也讓影片以悲劇告終。

(二)批判性敘事風格

影片《美國麗人》中，故事發展總是出乎觀眾意料，以大量不確定的故事為觀眾帶來不同的心理沖擊，既讓影片呈現出強烈的后現代主義敘事風格，同時也讓影片呈現出一定的批判性敘事風格。例如電影伊始，導演門德斯為觀眾呈現出兩個家庭美好生活的畫面，尤其是萊斯特一家作為美國中產階級家庭的代表，女兒美麗、收入穩定，幸福地生活在郊區漂亮的社區，然而當觀眾期待這個家庭向著更加幸福方向發展時，故事卻發生突轉。家人之間開始充滿冷漠與憎恨，夫妻之間、父女之間的沖突與怨恨隨著故事的發展成為影片的基調，欲望、危機也隨著電影劇情的發展蠢蠢欲動。另外，導演沒有用家庭倫理觀念引導主人公回歸家庭，消除誤會，而是讓萊斯特與女兒的朋友安吉拉偷偷陷入了不倫之戀，妻子珍妮和鄰居家的偷窺狂男孩陷入愛河，妻子與房產商人私通，故事完全進入瘋狂的發展進程中，所有人都陷入了完全無法挽回的境遇中，一切都顯得離經叛道，完全擺脫了傳統家庭影片贊美性的敘事風格。但是影片對于故事人物的定義并不是直接和明顯的，沒有將主人公的行為定義為好或壞，而是以不同的態度引導觀眾去判斷。例如，影片中萊斯特、菲茲等人雖然有吸毒、亂倫、同性戀、家暴等問題，但是導演門德斯并沒有直接對人性的扭曲進行批判，而是在萊斯特撫摸家庭合影照片、卡洛琳對女兒的愛撫、菲茲對兒子性取向的關注等情節和畫面中展示出人性的閃光點，對其行為表現出寬容和理解的態度，引發觀眾的思考。

二、電影《美國麗人》敘事風格的表現手法

為了讓影片擺脫傳統家庭影片喜劇和溫馨的固有敘事風格，導演門德斯在敘事手法上也別出心裁，采用了大量內心獨白、閃回、非人性化人物塑造等后現代主義的敘事策略讓影片顯得傷感而又充滿批判意蘊。例如影片中，導演從頭至尾通過主人公萊斯特內心獨白似的第一人稱直接敘述的方式，對影片內容進行直接介紹和展示。影片中萊斯特的內心獨白隨著電影情節的不斷展開，語調和內容也在隨之發生變化。最初萊斯特獨白語調低沉，幾乎沒有任何感情色彩，從側面有力地烘托出中年男性無聊而又敏感的生活現狀。然而當他偶遇安吉拉之后，其獨白語調則明顯發生急劇變化，充滿希望與熱切。萊斯特臨死時，其獨白的語調則又轉為極度平靜。導演門德斯用這種樸素真實的敘事手法，不僅細致入微地揭示了主人公隱秘而特殊的內心，而且引起觀眾深刻反思。除此之外，導演門德斯還采用了后現代藝術作品中常見的“閃回”技巧，讓記憶性畫面和情節不斷出現，一方面讓觀眾形成對悲劇故事的全面理解，另一方面引導觀眾對其悲劇人生形成正確判斷，增強故事的批判意味。例如，電影經常采用色彩轉化將萊斯特少年時代的純真、年輕時代與卡洛琳的熱戀等幸福場景及中年生活場景交叉呈現，凸顯欲望、中年心理危機對幸福生活的摧毀力，也讓觀眾由萊斯特的悲劇對社會現實進行深刻反思。最后，導演門德斯在影片中為突出人性的扭曲及其悲劇的必然結果，對主要人物的塑造上采用了非人性化的敘事手法，對人物進行無人性刻畫。如主人公萊斯特一家中，妻子卡洛琳身為家庭主婦，卻只關注財富和成功，也只有金錢才可以讓她充滿激情，極度拜金的卡洛琳鄙視丈夫的無能，忽視女兒的教育并將女兒視作工具。當妻子卡洛琳與丈夫吵架后，知道女兒珍妮并不站在她和丈夫任何一邊時，窮兇極惡地扇了珍妮一耳光，毫無母親應有的溫柔和體貼，卡洛琳對物質的貪婪讓家庭溫馨最終消失殆盡。同樣，影片中雖然萊斯特不拜金，但是卻迷戀肉欲，甚至愛上了女兒的閨密，對女兒毫不關心卻對情婦諂媚至極。影片中，導演將家庭中父親、丈夫、妻子、母親等角色身上應有的人性閃光點完全拋棄，讓家庭充滿冷漠自私和欲望，這種反人性的人物塑造手法一方面讓故事朝著悲劇方向發展，另一方面也讓影片呈現出濃郁的諷刺意味，對故事主題的深化具有非常重要的作用。

三、電影《美國麗人》的文化解讀

電影《美國麗人》中，導演門德斯顛覆了傳統家庭電影的敘事風格，用悲劇性敘事、批判性敘事對美國后工業時代異化的家庭倫理文化、功利主義、嬉皮士文化等問題進行了深刻的反思，同時引起全社會對美國社會主流價值觀的關注。

(一)畸形的家庭倫理文化

《美國麗人》以萊斯特和菲茲兩家的生活為背景，為觀眾講述了美國中產階級家庭生存現狀，同時向觀眾展示了美國社會家庭倫理觀念沉淪所帶來的嚴重影響。影片中菲茲一家作為以男性為核心的傳統家庭，父親菲茲無論是對妻子還是對兒子都異常嚴格，甚至還采用暴力手段對家人進行管理。在菲茲這種缺乏尊重、關愛和平等觀念的家庭氛圍中，妻子變得神經異常，同時為保護自己也變得極度漠然，根本不會保護兒子，也不會和兒子、丈夫正常交流；兒子也對父母缺乏足夠的尊重和交流，家庭倫理完全沉淪扭曲。影片中雖然萊斯特一家比菲茲一家更為和諧，但是在這個物質更為豐富的家庭中，丈夫、妻子、女兒之間只有怨恨，沒有溝通。雖然在人格上相對菲茲一家較為平等，但是父母與子女的關系是完全隔絕的。萊斯特因人到中年而心里空虛，妻子卡洛琳因狂熱追求金錢而充滿欲望，為了金錢不惜出賣肉體和自己的女兒，毫不顧忌家庭倫理觀念，而女兒珍妮不僅叛逆迷茫，而且極度冷漠自私，毫不顧忌父母的尊嚴和感情，家庭成員貌合神離。電影中，導演門德斯用兩個不同的家庭生存狀況，為觀眾展示出美國后工業時代發展的背景下，家庭所遭遇的危機及家庭倫理觀念的淡漠，同時也通過兩個家庭的悲劇性命運表達了其對于美國社會家庭文化未來發展的憂慮和擔心。

(二)狂熱的功利主義

好萊塢電影強調個體價值的追求，崇尚以自身奮斗實現個體自我價值的升華，然而狂熱的物質崇拜甚至已經對現代美國社會精神文化形成了嚴重的侵蝕，功利主義傾向異常嚴重。電影《美國麗人》中，導演門德斯準確地觸摸到社會對功利主義的狂熱崇拜問題，并且通過卡洛琳這個女性形象將這種社會現象淋漓盡致地展示給觀眾，引人深思。影片雖然主要是反映美國中產階級家庭的生存狀態，但是觀眾可以從神經質的妻子卡洛琳的身上發現功利主義的影響，是狂熱的物質崇拜讓她成為物質的奴隸，讓她完全忘卻了家庭和生活的意義，成為其走向滅亡的關鍵因素。妻子卡洛琳作為一個兼具美貌和才智的現代女性，毅然放棄家庭職責投身于房產經營中，名義上是為家庭奔波努力，其實在她內心就是為了賺取更多財富，維系其成功女性的外在形象。雖然她也曾成功，但是對于金錢無節制的欲望讓其變得敏感、自私和狹隘，為了獲取更多的利益甘愿委身地產大亨。當事情敗露后，為了維系自己成功女性的形象，甚至想過要殺死丈夫。可以說，功利主義讓卡洛琳變為一個近乎瘋狂的物質狂，成為拜金主義的最大犧牲者，在金錢欲望的蒙蔽下，她徹底失去了判斷力和價值觀。當最終被情夫和丈夫拋棄后，觀眾在卡洛琳身上看到美國夢破滅后的悲慘，她由拜金主義的信徒變為一個拜金主義的受害者，她的家庭、愛情、親情都被完全摧毀。卡洛琳這種悲劇性的結果雖然是導演對狂熱功利主義的藝術化表達，但是通過人性的扭曲和沉淪讓觀眾對自身價值觀形成最大限度的反思，認識到在多元文化和意識形態發展的社會背景下，如果過于拜金、過于迷戀物質而喪失自我，必將迷失方向，失去原有的一切。

(三)頹廢的嬉皮士文化

電影《美國麗人》除了對家庭倫理文化、功利主義進行了深刻的剖析，同時也沒有回避因嬉皮士文化影響而出現的毒品問題、暴力問題及性解放問題，而且讓電影中主要角色不同程度地受到嬉皮士文化荼毒，出現人格的扭曲，從而引發觀眾對美國嬉皮士文化的反思和批判，呼吁健康行為方式的回歸。以萊斯特為例，影片中，他雖然人到中年，但是受到嬉皮士文化的影響，不滿足于沉悶的日常生活，而是對年輕女性充滿極度的欲望。當得知妻子出軌后，更是激發了他對妻子之外年輕女性的強烈欲望。為滿足自己變態的欲望，深受嬉皮士文化荼毒的萊斯特對女兒的同學進行了狂熱追求。同樣安吉拉受到搖滾等“低俗文化”的影響，也對性充滿極度渴望。在嬉皮士文化的影響下，安吉拉雖然未經世事，但行為放蕩，毫無女性的矜持。電影《美國麗人》除了對美國社會性解放問題進行了批判外，沒有回避美國社會日益泛濫的毒品、暴力等問題。電影中男孩里奇由于受到家庭暴力及嬉皮士文化的影響，年僅18歲就吸毒、販毒，用毒品麻醉自己，甚至萊斯特這個成年人也與里奇偷偷在天臺吸毒。而里奇的父親菲茲對納粹文化極度狂熱，崇拜暴力，甚至對妻子和兒子也經常實施暴力。可以說電影《美國麗人》中的主人公們都受到美國嬉皮士文化的荼毒，他們對性、毒品、搖滾、暴力等頹廢文化有著本能的渴望，這也導致人性逐漸迷失、扭曲，最終走上了一條不歸路。

四、結 語

電影《美國麗人》雖然以美國中產階級家庭生活為視角，但是并沒有完全拘泥于好萊塢家庭影片的敘事模式和倫理層面，而是通過獨特的敘事風格和敘事手法，對美國社會文化發出了嚴肅的拷問，引導現代觀眾對美國社會主流文化進行審視和反思。因此，從這點來說，電影《美國麗人》已經不僅僅是一部影視作品，更成為美國社會的真實寫照，對于觀眾全方位理解美國文化、美國社會具有非常重要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