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恐怖電影的敘事策略

陳 明 李 熙 (河北經貿大學，河北 石家莊 050061)

恐怖電影作為最早的視覺奇觀類電影，也始終是好萊塢電影中的重要類型，是支撐好萊塢商業電影帝國的支柱。從20世紀初開始，恐怖電影就逐漸顯示出它的藝術魅力，這類電影從視覺沖擊與心理暗示上給予觀眾的恐怖感，甚至成為很多觀眾的“情緒安慰劑”，填補了觀眾對于恐怖刺激的心理需求。而從20世紀五六十年代開始，恐怖電影逐漸進入創作上升期，直至20世紀90年代，恐怖電影鞏固完成了創作黃金時期，涌現出一批經典作品。恐怖電影是眾多類型電影中十分特殊且重要的一類，其與文化有著強烈的內部關聯，同時也對不同文化背景下的受眾群體有著不同的恐怖美學呈現。基于美國文化的美國恐怖電影一直作為行業標桿，宗教元素、暴力元素、色情元素等都是其重要的內容標簽。但是，美國恐怖電影絕不僅限于制造恐怖視覺，從驚奇敘事、反轉敘事、二元敘事等方面構成了嚴謹的敘事策略，同時在全球化的大背景之下，美國恐怖電影的敘事策略始終在兼容并包地吸納他者文化，不斷創新。

一、驚奇敘事

美國恐怖電影在20世紀中葉逐漸完成了第一個黃金時代，在20世紀90年代實現了第二次創作高峰，也成為美國恐怖電影的第二個黃金時代。美國恐怖電影的內容題材與時代背景和社會發展有著緊密的聯系，在第一次世界大戰勝利美國躋身世界超級大國以后，該類型電影更與國家實力產生微妙的聯系。美國恐怖電影從早期的民間傳說的改編，到科技大肆發展背景下的科學怪人等相關內容，再到反映社會問題和人性缺陷的人類精神層面的內容，社會發展和變革帶來的種種思想變化也同樣體現在恐怖電影中。驚奇敘事是美國恐怖電影最常見的敘事類型，也是一系列具有同等敘事效果的敘事方式的統稱，其中包括心理恐懼暗示、恐怖意象、類型化恐怖人設和恐怖氛圍視聽營造等。

(一)心理恐懼暗示

從根本上說，恐怖電影正是滿足了人類對于恐懼感的精神需求，在電影敘事的過程中逐步對觀眾進行心理暗示，當觀眾的好奇心和心理暗示積累到一定程度以后，再將這種恐懼感最大化。大部分美國恐怖電影都具有明確的心理上的恐懼暗示，但是也有很大一部分電影主攻心理恐懼，此類電影僅有少量的血腥暴力鏡頭，通常被看作是恐怖電影的亞類型。希區柯克的心理懸疑電影是此類電影的經典代表，其1960年拍攝的《驚魂記》被看作是心理懸疑的恐怖電影代表作。然而，真正將心理恐懼暗示發揮到極致的，是斯坦利·庫布里克執導的恐怖片《閃靈》，他將人類的孤獨放大到極致，在為數不多的血腥鏡頭之下，真正意義上詮釋了心理恐怖暗示的敘事方法。

(二)恐怖意象

恐怖意象是恐怖電影最基本的構成元素，在觀眾生活經驗和審美經驗的共同作用之下，恐怖電影也可以利用恐怖意象進行敘事。血液、人和動物的尸體、宗教圖騰等元素都能給予觀眾恐懼感，表明恐怖事件已經發生或是正在發生；白熾燈不斷閃爍的長長的走廊、漆黑潮濕的山洞、深不見底的水潭、波濤洶涌的大海等具有封閉性和危險性的空間，也同樣會給人壓抑、沉悶的危險感和恐懼感。導演布萊恩·德·帕爾瑪于1976年拍攝的《魔女嘉莉》是20世紀70年代最重要的恐怖片之一，影片將“血”這一恐怖意象發揮到了極致，無論是標志著嘉莉從女孩兒蛻變為女人的經血，校園舞會上的同學捉弄嘉莉傾倒在她身上的一桶豬血，還是嘉莉血洗校園時不斷噴濺的血液，血之于宗教、生理和人們心理的恐怖經驗，都助推了影片的恐怖敘事。即便沒有具體的對話和情節交代，觀眾透過這些恐怖意象亦能夠在已有經驗的基礎上進行解讀，將劇情和畫面的留白用想象填補。

(三)類型化恐怖形象

美國恐怖電影在好萊塢電影工業標準的嚴格控制下，已經形成了一定的規模和體系，具有觀眾黏性的系列恐怖電影深受好萊塢青睞。因此，類型化恐怖形象也是美國恐怖電影敘事策略的重要組成部分，類型化恐怖形象具有強烈恐怖指代功能，觀眾能夠輕易地透過恐怖形象的出現，進行恐怖情節的聯想和想象。在眾多美國恐怖電影當中，《異形》系列、《猛鬼街》系列、《電鋸驚魂》系列、《生化危機》系列、《侏羅紀公園》系列等等，都創造了具有標志性的類型化恐怖形象，特殊的恐怖人物或動物成為符號化的恐怖意象，為觀眾帶來源源不斷的恐怖刺激。類型化恐怖形象對于一部恐怖電影來說，已經不是主要人物那么簡單，而是引領全片的恐怖氛圍，主導著敘事的方向和進程。

任何利用具有明確的符號化恐怖意象的敘事方式都可以稱作驚奇敘事，這種敘事方式是一種更深層次上的心理恐懼暗示，它通過調動觀眾已有的審美經驗和生活經驗，構建起恐怖氛圍空間。在商業電影市場化日益深入的今天，這種視覺恐怖電影雖然依舊十分吸引觀眾，具有強大的觀眾黏性，但是在敘事上的弊端也顯而易見。

二、反轉敘事

視覺恐怖電影雖然是美國恐怖電影的主流，是主打視覺奇觀的商業電影代表。但是，真正具有藝術價值、傳播廣泛久遠的作品是追求敘事邏輯、恐怖心理、敘事結構的恐怖電影。懸疑大師希區柯克將心理學和哲學內容引入其驚悚片創作，用縝密的敘事邏輯制造懸疑敘事的緊張感，最終將人性的扭曲和黑暗生長出的恐怖意識淋漓盡致地呈現出來，使心理懸疑電影徹底成為恐怖電影的亞類型，此類電影表現出的恐怖感并不亞于堆砌血肉模糊的暴力場景的視覺恐怖電影。

希區柯克心理恐怖片對于日后其他恐怖片導演的創作產生了深遠的影響，一方面是對于電影在心理恐怖的創造上，另一方面是追求更為縝密的敘事邏輯和出人意料的結局。因此，一些主要扎根于敘事策略的美國恐怖電影，利用反轉敘事創造了一種獨特的恐怖審美體驗，意料之中的敘事過程和意料之外的結局構成的反差和對比，能夠產生恐怖感之外的多種情感體驗。

(一)逆向思考的敘事邏輯

隨著觀影經驗的不斷積累，觀眾會對恐怖電影產生思維定式，無論是人物形象的塑造還是故事情節的設置，都會在觀眾的頭腦中構成一個既定的模式，在觀看電影的時候也會將這種模式嵌套到電影故事中。時下的很多商業電影，都會無視觀眾的思維定式，更多的時候為了覆蓋更大范圍的受眾群體，刻意迎合觀眾的思維定式和審美趣味。對于恐怖電影而言，在觀眾既定的敘事邏輯當中，會產生一種“先知性”，跟隨電影情節的不斷推進而做出各種各樣的判斷，這種判斷一旦成立，則會極大地破壞恐怖電影的恐怖效果。

因此，很多美國恐怖電影會采取逆向思考的敘事邏輯，刻意地跟觀眾的思維模式產生偏差，并保持距離，在這種敘事距離和敘事邏輯當中，創造恐怖氛圍，醞釀恐怖情緒。導演斯坦利·庫布里克的著名作品《閃靈》就讓觀眾的心理期待落空，山頂酒店中的幽靈是觀眾自始至終期待的恐怖載體，但最終化作恐怖人物的是作家杰克，當他手持斧頭追殺自己的妻子和兒子時，顛覆觀眾心理期待的反轉情節制造了一種極度的不安全感，敘事邏輯的突破讓恐怖情緒朝向觀眾心理無法控制和預期的方向發展。

(二)出人意料的結局

在美國恐怖電影當中，出人意料的結局往往可以起到升華電影敘事、凸顯主題的功能，也常常會賦予恐怖電影以更深層次的藝術價值。導演M.奈特·沙馬蘭在1999年執導的《第六感》就是此類恐怖電影的杰出代表，海利·喬·奧斯蒙飾演的男孩兒柯爾聲稱自己能夠看見鬼魂，布魯斯·威利斯飾演的兒童心理醫生麥克一直都在對其進行治療。隨著困擾柯爾的心結逐漸解開，本應迎來一個皆大歡喜的結尾，然而等待觀眾的卻是醫生麥克也是男孩兒柯爾能夠看見的鬼魂之一，拯救柯爾的過程同時也是醫生麥克自我救贖的過程，他因為沒能治好那個槍殺自己并飲彈自盡的男孩兒，始終心存愧疚，并對這個世界無限眷戀。顛覆的結尾產生了極大的情感間離效果，觀眾在感受到人與人之間溫暖的情感傳遞的同時，麥克顛覆邏輯的鬼魂身份也讓人不寒而栗。

三、環形敘事

為了制造出人意料的恐怖感，美國恐怖電影對于敘事方式堅持創新。傳統的線性敘事按照時間、空間的順序編排故事內容，這種敘事方式雖然已經能夠滿足戲劇沖突和藝術表達的需要，但是更具新意的敘事方式仍然能夠為觀眾帶來更新奇的審美感受。環形敘事是一種特殊的敘事類型，首尾相接，對于敘事邏輯和敘事過程有著極高的要求。這種敘事方式具有濃厚的“作者意識”，其敘事過程并不按照觀眾的生活經驗和心理期待進行，而是有著自身獨特的敘事節奏和敘事邏輯，在一個脆弱的敘事線上推進。環形敘事追求敘事邏輯的縝密性，在恐怖意象的審美感受之外，還能從敘事邏輯分析上給予觀眾更多的心理感受。

導演克里斯托弗·史密斯執導的電影《恐怖游輪》構造了一個完美的環形敘事結構，宗教文化、自我救贖、親情等內容都包容到敘事當中。影片中，單親母親杰西為了穿越時空的限制、阻止災難的發生，在循環往復的敘事中成為一名殺人狂魔。當觀眾一層層剝離影片的敘事片段，企圖提煉出敘事邏輯和敘事線索時，其中包含的恐怖意象被觀眾更深入地理解，也加劇了影片的恐怖效果。導演尼爾·馬歇爾在2005年拍攝的電影《黑暗侵襲》也是同類電影，在車禍中失去丈夫和女兒的莎拉和五個女性朋友前往一個古老洞穴探險，卻由此開始了一場萬劫不復的恐怖大逃殺。洞穴中的奇怪生物、幾名女性之間的互相猜疑、自然環境的危險與人性黑暗的危險構成了雙重恐怖條件，影片結尾處，當莎拉奔向光明，以為終于逃離了恐怖洞穴時，等待她的卻是又一個恐怖循環。影片將人的幻覺與現實交錯，共同構成了一個環形敘事回路，制造了發人深省的恐怖體驗。

環形敘事相較于傳統的線性敘事而言更具敘事邏輯的縝密性，讓觀眾有一探究竟的解讀欲望，也在封閉敘事的過程中，實現了更加豐富的思想內容的表達。同時，相較于碎片化敘事等敘事內容而言，環形敘事常常與宗教文化相結合，在封閉敘事中體現出宿命論，從某種程度上看，也更加符合美國恐怖電影的敘事表達。

四、結 語

現如今，美國恐怖電影已經形成了一個相對完善的有機體系，視覺恐怖電影、心理恐怖電影等諸多類型片之下，又衍生出多種亞類型，使美國恐怖電影成為行業電影制作的標準。在敘事策略上，如今的美國恐怖電影將觸角伸向了亞洲恐怖電影，多部大獲成功的美國恐怖電影都對亞洲恐怖電影的敘事策略和文化內容做出了借鑒和吸納，產生了更加豐富的藝術效果。美國恐怖電影在未來的發展過程中，多元化敘事策略依然會成為主流，當觀眾逐漸厭倦了視覺恐怖電影的感官刺激時，相對具有更高藝術價值的、強調敘事策略的心理恐怖電影勢必會更吸引觀眾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