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統與現代碰撞中家國情懷的詩意抒寫

趙 婧

(信陽師范學院，河南 信陽 464000)

《北京遇上西雅圖之不二情書》上映之后，好評連連，被譽為“有家國情懷的電影”“甜蜜的女性電影”等。電影借助“書信”“古詩詞”等古典的表情達意的方式，講述一段唯美的愛情故事，試圖找回現代人失落的傳統文化，抒寫傳統與現代碰撞中的家國情懷。而一本《查令十字街84號》的書籍，又溝通了身在洛杉磯與澳門的兩個人，碰撞出愛情的火花。這種將古典與現代、中國與西方、多元的文化元素交織在一起的抒寫方式，帶給觀眾新鮮浪漫又韻味雋永的感受，同時也給人以哲思啟迪。

影片用傳統的書信，表現傳統的美好情感對人的正面影響。劇中湯唯扮演的焦姣，15歲隨父親移民澳門，為生計和賭債所迫，成為賭場公關；吳秀波扮演的大牛是一個洛杉磯的房地產經紀人，為人機靈圓滑、能言善辯，又不失淳樸善良。兩個人在意外結為筆友之后，通過書信傾訴、反思自己的人生，充滿批判與自我批判的意味。在書信的往來中，他們更深刻地剖析、反思和救贖自己，在古典與現代的沖撞和時空的轉換中產生了超越功利的、心靈相通的愛情。

影片試圖讓人體會：當下人心浮躁的現代社會中，如何以傳統的方式救贖自己？現代社會太多的爾虞我詐、利益追逐、物欲橫流，讓人很無措。如何救贖自己的情感？如何讓傳統的美好的東西回歸正常的軌道？這是編劇和導演努力去尋找和嘗試解決的問題。影片關注兩個主人公在面對傳統與現代的矛盾中的選擇，從而表達自己對傳統與現實的思考。劇中運用了許多古典詩詞，使得韻味雋永，書香四溢，給人哲思的啟迪。本文試從以下三個方面詳細分析影片的特色：家國情懷的詩意抒寫；多元文化碰撞中的愛情解讀；傳統與現代碰撞中的人性剖析。

一、家國情懷的詩意抒寫

在《北京遇上西雅圖之不二情書》中既沒有北京，也沒有西雅圖，有的只是澳門與洛杉磯的愛戀。電影在倫敦、拉斯維加斯、溫哥華、洛杉磯、北京、重慶、香港、澳門八個城市的空間中轉換，給觀眾帶來豐富細膩的文化體驗。大牛年少時來到美國獨自奮斗；焦姣15歲父親移居澳門；老爺爺和老奶奶更是定居洛杉磯多年，孫子成了地地道道的“香蕉人”。編劇“將當下許多社會熱點現象融入電影中來……側面反映了國人赴美買房求學的熱潮，以及美國老移民的生活，當然還有澳門賭場公關的處境”[1]，顯示了內容的豐富性。秦沛扮演的老爺爺和吳秀波扮演的大牛代表了美國移民的處境。離開故鄉，在不同的地區生活，充滿了“去國懷鄉”的家國情懷。編劇兼導演薛曉路說：“故事本身是關于回家和尋根，因此也關乎文化上的尋找。”[2]正是因為有著相似的經歷，才使他們的情感交流有了共通之處。“這部片子雖然主線是愛情故事，但最打動人的卻是影片中所流露出的那種家國情懷，《北西》和《不二情書》寫的都是發生在他鄉的故事，但他鄉最終都指向了家鄉。”[1]這樣設計，更是為了將遠在異鄉的游子的懷鄉之情與身世的飄零之感深刻地表現出來。而在表現的過程中，運用了古典詩詞的手段。那些婦孺皆知、膾炙人口的佳句，在影片特殊的情境中展現出來，更是表達得恰到好處。

如大牛與老爺爺談及故鄉的時候，老爺爺以蘇東坡的名句“此心安處是吾鄉”和范仲淹《岳陽樓記》中“去國懷鄉”，將海外華人對祖國的眷戀思念之情表達得細膩而精準，情味頓生。老爺爺的家書寫得很有文化功底：“汝今學成，更應努力上進，勿憚勞，勿恃貴。家里悉好，不必展讀，不欲分汝心……”而這封家書孫子讀不懂，大牛卻能讀懂，反映出移民二代、三代與祖國文化的漸漸疏離。

影片在八個城市間切換，故意將人物置于現代的城市之中，時空在變，不變的是人對美好的向往和美好的傳統對人的影響。而當老爺爺去世后，老奶奶把他的骨灰帶回重慶，有了這樣一段話：“去家千里兮，生無所歸而死無以為墳。回家了，碑立不立，立在哪里，都無所謂。以前是，父母在，不遠游。現在是，兒女在，父母不遠游。此心安處是吾鄉。人在哪兒，家就在哪兒。人不在了，家就在心里。”這話說得透徹，與劇中引用蘇東坡的“此心安處是吾鄉”遙相呼應，既有家國之思又有源于現實的豁達與智慧。

二、多元文化碰撞中的愛情解讀

李清照的《一剪梅》：“云中誰寄錦書來？雁字回時，月滿西樓。”原詞表達了李清照對丈夫的期盼與思念之情，并暗含期盼丈夫的書信之義。在中國的文化中，鴻雁傳書是最美的愛情符號之一，不管是《古詩十九首》中的“客從遠方來,遺我雙鯉魚。呼兒烹鯉魚,中有盡素書。長跪讀素書,書中意何如?上言加餐食,下言長相憶”，還是秦觀的“驛寄梅花，魚傳尺素，砌成此恨無重數”，都代表了中國古典的浪漫情懷和書信的文化內涵。

在西方，同樣如此。這部電影是為了紀念海蓮漢芙誕辰100周年而創作的，美國女編劇海蓮漢芙與遠在英國倫敦的書店老板法蘭克通信20年未曾謀面，編劇謹以此片紀念海蓮和這本書信集《查令十字街84號》以及她書寫的愛情。這種以書信傳遞愛情的浪漫形式直指人心，打通了東方與西方、傳統與現代的壁壘，使得焦姣與大牛上演了一出跨越時空的精神之戀。焦姣與大牛的通信，正是對現代戀愛方式的顛覆。由兩人遭遇不順，把書寄回查令街，到收到彼此的書和信之后的諷刺與貶損對方，再到通過寫信兩人慢慢向對方敞開心扉，最后到兩人彼此產生深深的依戀直至愛上對方。所有的兩人愛情情節的推進都是在書信的往來中完成的，書信在影片里是一個最為重要的電影符號。大牛在給焦姣的信里由衷地說道：“云中誰寄錦書來的等待，很美好。”他們在書信中討論愛情，焦姣說“一夜滾床單的熱鬧，可能換來一夜滾釘板的慘叫”，勸誡大牛不要對愛情過于隨意；而大牛說：“現在從摸手到上床一蹴而就，愛既然可以做了，那誰還去談啊。”反映了現代人的情感困境：太容易得到性，而忽略了愛的精神追求。

書信連接了彼此，而當兩人意識到心意相通，誰也離不了誰的時候，兩人突然失聯了。焦姣說：“沒有你的信，我的整個生活都失去了指望……”情節在這里驟轉，為的是能引出男女主角最后的見面。失聯的原因是書店老板的去世，原來他倆寄到查令十字街84號的信，都是由書店老板托馬斯轉寄給對方的，現在他去世了，所以就沒有人轉寄對方的信了。托馬斯說：“你們的信讓我回到了年輕時候，那時候沒有一秒鐘就可以到達的電郵，等一封信，漫長得如同一生。但是慢一點，又有什么不可以呢？慢一點，才能寫出優雅浪漫的話語。慢一點，才能仔細尋覓盼望的愛情。”劇中設計這樣的情節，更為了突出精神上的愛這個主題。最后經過重重錯過，他們在書店重逢，促使他們重逢的媒介，又是書信，是焦姣準備留在查令街14號給大牛的最后一封信。影片開頭有書信，結尾有書信，以書信貫穿始終。書信既是男女主角愛情的媒介，又是他們純潔的精神之戀的符號。

三、傳統與現代碰撞中的人性剖析

《不二情書》在男女主角身份及性格的設計上別有特色。“相比《北京遇上西雅圖》，《不二情書》跨越洛杉磯、澳門、拉斯維加斯、秭歸、倫敦，其舞臺背景更加宏大。……買房與賭博，正是目前中國老百姓最熱衷的兩件事。男女主角房地產經紀人與賭場公關的職業設計，也讓影片更‘接地氣’。”[3]在這種設計下，人物更具有豐富性。焦姣在澳門賭場被稱作“姣爺”，可見她必有過人之處。父母雙亡、自己還父親剩下的賭債，被人追殺，敢愛敢恨，敢拼敢闖，通過兩次重大賭博贏得重生。焦姣確實是一個讓人心疼的人物形象，她在愛情上百轉千回，可謂屢戰屢敗，屢敗屢戰，從不放棄對愛的執著追求。

焦姣有句臺詞：“疼嗎？疼，總是疼得撕心裂肺的，可要是不再試，你又怎么知道那個人是不是最對的。”這應該是她內心最真實的想法，在影片中，焦姣經歷過三段不靠譜的感情。第一段是與她的高中同學——學霸。焦姣為他借了五百萬的賭資，結果全被輸光了。她的學霸同學居然說錢是焦姣借的，理應焦姣來還。第二段，當焦姣陪客人跨年的時候，為了還賭債，不得已以色侍人。當鄧先生說出“我怎么也不能把這只手和拿砍刀聯系在一起”這句話時，焦姣徹底崩潰了。“沒來沒有人跟我說過這種話”，她一瞬間真以為對方愛上了她，可以給她溫暖和安慰，可事實上，鄧先生只是用錢和她做性交易，她又一次失戀了。第三段感情是焦姣還清賭債之后，一度陷入消沉的狀態。在心情低落的時候，遇到了一位詩人，他也在看一本名為《查令十字街84號》的書，兩人幾乎一談鐘情，談理想，談人生，談詩歌……可是現實就是這么殘酷和可笑，在賭場，焦姣發現這個詩人居然是一個富婆口中的“老公”。

焦姣是一個堅強、為愛不顧一切的女子。她給教授寫信：“教授，你看過海鷗捕食嗎？一群海鷗繞著海岸，飛啊飛啊，看準了水下的魚，收了翅膀，一猛子扎下去，那樣子根本就像尋死，自由落體似的掉進水里，不管不顧，就如同愛情。只不過，有的滿載而歸，有的一無所獲。”焦姣還說過：“疼得撕心裂肺的，可是要是不試，怎么會知道那個人是不是最對的？”焦姣在試錯中不斷修正自己的方向，直到遇到了教授，完成了她情感上的救贖。

大牛為自己貼上“仙人掌”的標簽。他在年少時獨自來到美國打拼，經歷了困境和冷漠，以至于成年之后在職業上是狡猾功利的，對待愛情是玩世不恭的，像一棵仙人掌一樣渾身是刺，其實只為了更好地保護自己。大牛為了買老夫婦的房子，想盡辦法為他們設計一個婚禮。大牛的計謀被老爺爺、老奶奶識破之后，心情低落到了極點。然而有了焦姣的信之后，他慢慢開始反思，開始轉變。他開始對焦姣敞開心扉：“我這種人，既乏味又膽小，不管是親朋好友還是女孩，我都敬而遠之。見過仙人掌嗎？我跟仙人掌差不多，喜歡用刺把自己包起來，那樣我可能覺得安全些。”后來老奶奶在除夕打電話給大牛，邀請他來家里吃年夜飯，大牛感到深深的羞愧，他們卻原諒了他。這種人性的寬恕使得他重新反思自己。最后，他在對待來美國買房的母子時，能放棄手中利益，幫孩子找回快樂。轉變的過程同樣也是完成了自我救贖的過程。

除此之外，編劇在設計焦姣與大牛戀愛的主線的同時還設計了其他幾個人物，他們對于情節的發展也起到了推動的作用。陸毅扮演的高中同學是他們中間最有出息的一個，沒有想到在賭輸了之后，翻臉不認人，推卸責任。這是具有反諷諷刺意味的，高智商、高學歷不代表高人品。現代社會的金錢物欲是會腐蝕一個人的心靈的。

賭場熟客鄧先生是一個典型的生意人，懂得賭，以賭為業，又懂得追求女人，甚至還能摸得到焦姣的軟肋。當他說出焦姣小時候的故事時，她就徹底崩潰了，像女兒眷戀父親一樣尋找安全感。而當他說出要一夜一夜地支付她現金時，焦姣突然意識到，這并不是一個來救贖她的人，而只是一種交易。另外美國一代移民老夫婦，正直、執拗又充滿愛心。這些人物起到了襯托主角的作用。

綜上所述，影片在中國與美國兩個場景中轉變，《不二情書》表面上講述的是跨國戀情問題，而實際談論的是傳統與現代交織碰撞的問題。將《查令十字街84號》作為線索引入電影，使得電影的層次與內涵有了變化，在融合古典與現代、打通東方與西方的背景下敘述這樣一段奇緣，別有風味；同時把現代人的情感困境融入主題思考中去，顯得既有境界又有情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