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伴的時間最美

■ 李 娟

陪伴的時間最美

■ 李 娟

大狗丑丑的缺點多于優點，樣子兇，吃得多，記性差，愛追雞。除此之外，它還愛收集鞋子。眼下這塊耕地共有上萬畝，它把上萬畝面積內的鞋子全收集到我家蒙古包后墻的土堆旁，隔三岔五便有人前來找鞋，大家在那堆鞋子里翻來翻去，像身處派出所的失物招領室。丑丑臥在一邊，邊曬太陽，邊搖尾巴，儼然這一切不關它的事。

它不但喜歡把別人家的鞋子往自己家搜羅，還熱衷于把我家的鞋子往別人家送。真是難以理解的嗜好。最初發現它這個嗜好，是我媽早上起床，發現少了一只鞋。當她找得翻天覆地的時候，突然有個男孩上門，他住在一公里外的地方，拎著一只鞋問我媽：“阿姨，這是你的嗎？”我媽一頭霧水。男孩又說：“你的狗叼到了我的房子里。”雖疑惑不解，我媽還是趕緊道謝。但男孩還了鞋后仍沒有要離開的意思，扭捏半天又說：“阿姨，我的鞋請你找一找……”

對我們來說，這種事情是第一次發生，對這個男孩來說卻是第二次。上一次他丟了鞋，和我媽一樣納悶，誰會來荒野里偷鞋呢？實在找不到，只好把另一只鞋也扔了。過了幾天，他路過我家的蒙古包，一眼就看到我家丑丑臥在太陽地里，正抱著他的鞋又咬又啃，玩得不亦樂乎。他奪回鞋，又回頭去尋找扔掉的另一只，另一只沒找到，卻找到了我媽的鞋。我媽聽后又窘又恨，連忙高聲罵丑丑，帶著男孩去屋后找鞋。那是我媽第一次發現丑丑的鞋子收藏中心，有男式的，有女式的；有單只的，有成雙的；有新的，有舊的，琳瑯滿目。我媽一時頭大，委托那男孩把消息傳出去。從此，住這附近的，不管是誰，丟了鞋就對直往我家跑。

除了收集鞋，丑丑還喜歡追雞玩，追到后，不吃也不咬，像抱娃娃一樣把雞抱在懷里，然后用舌頭反復舔，把雞舔得渾身濕透，瑟瑟發抖。它還舔過兔子，把兔子摁在地上，先順毛舔，再逆毛舔，把兔子舔得呆若木兔，都不會跳了。

丑丑唯一的功勞是驅趕鵝喉羚。戈壁灘深處的鵝喉羚有一段時間天天來啃葵花苗，丑丑一看到就追，令人欣慰。雖然追的過程中，被它踐踏毀壞的秧苗并不比被鵝喉羚糟蹋得少。受到鼓勵后，丑丑得意忘形，從此看到四蹄動物就追，包括牧民的羊。丑丑一看到羊群，就興奮得狗眼炯炯，對直往羊群里沖，東奔西突，叫囂連天。羊群驚得四散而去，牧羊人氣得肺炸。他策馬狂奔，跑了東邊跑西邊，好半天才能把羊群重新聚攏到一起。每到那時，我媽都束手無策，干脆裝作不認識這條狗。

丑丑雖說讓人心煩，但若是半天不見蹤影，我媽還是很惦記的。今年大旱，上游泵房的水往往還沒流到我們這塊地里，就給用完了。眼看著葵花一片一片干掉，我媽日夜焦灼。好不容易水來了，丑丑又不見了，一晚上都沒回家。第二天，我媽一邊澆地，一邊東張西望，大聲呼喊。直到下午仍不見狗影，我媽便不由得胡思亂想，心慌意亂。但在地沒澆透之前，人沒法離開。她好幾次簡直想把水先停掉，等找到丑丑后再安心干活。但是要知道，這可是盼了很久的水，一旦關上水閥，立刻會被下游的農戶搶走——似乎到了那時，天大的事情也比不上那只可惡的狗重要。

還有一次，叔叔騎摩托車來看我媽。回去時，丑丑怎么都趕不回去，硬是跟著跑了一百公里，爪子上的蹄心肉全磨破了，一步一個血印。我媽心疼地給丑丑做了四只鞋，可它不領情，不到半小時就全給踢沒了。我媽問我叔叔：“為什么不把它抱在摩托車上一起走？”叔叔大怒：“你養的狗你還不知道嗎？它肯乖乖地坐在車上嗎？”原來也不是沒試過。后來實在拿丑丑沒轍，叔叔只好減速慢行，車開得比推著車步行快不了多少。他們兩個人真的是為丑丑操碎了心。

我媽說：“我的丑丑最好了。”

我說：“就會惹禍，有什么好的？”

我媽說：“它會趕鵝喉羚。”

我嗤之以鼻：“天啦，好大的本領。”

她想了想，又說：“它陪伴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