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清涼紀事

黃菲

夏日清涼紀事

黃菲

有些事一定要發生，才是不被辜負的夏天。

賞花。夏日的花可得一個“艷”字。最明艷的是榴花，綻放在盛大的綠色中，似乎下一瞬就要燃燒起來。“榴花照眼明”“榴花開欲燃”……詞人們最愛寫榴花欲燃，榴花若真的燃燒，就該是真正的錦灰堆了。最清艷的是荷花，“荷風送香氣，竹露滴清響”“過雨荷花滿院香”……每讀一句，只覺得唇齒清甜，香氣沁人。最驚艷的是曇花，在明月夜里，它就那么氣定神閑地開了，又悠悠然然地謝了，如旋生旋滅的精靈，癡守一夜，只得剎那芳華，卻也值了。

然而最有情致的，是梔子花。梔子是夏日第一花，雖無殊色，卻以香氣勝百花。我所在的城中似乎只有小葉梔子，一叢一叢的，平日并無出奇之處，直到初夏某日，突然綻放出小朵小朵白色的香花，令人心醉神迷。暮色降臨時，我會懷著奔赴約會的心情，忐忑又歡喜地奔向樓下那幾叢梔子，挑幾枝開得正好的，小心翼翼地剪下。小葉梔子的花莖細弱，一般的花瓶都不合適，細口的玻璃酸奶瓶或者可愛的小飲料瓶，倒是合適的花瓶。每個小瓶中插上兩三朵，放在窗臺，放在桌上，放在床頭，香氣時時浮動，只覺得日子情趣盎然，處處皆是旖旎的細節。

喝茶。越是炎熱的天氣，我越鐘愛熱茶。最享受的時光是晚飯后，我散步歸來，洗澡，漱口，泡上一壺熱茶。木質的地板冰涼、潔凈，光腳踩上去，每一步都帶來今夕何夕的幸福感。找個舒服的姿勢席地而坐，茶壺和茶杯就在手邊，一個靜謐、溫存的夏夜唾手可得。我愛綠茶。綠茶清冽，宜盛在剔透的玻璃杯中，一杯一杯喝下去，后背上漸漸有了絨絨的汗意，而唇齒間卻愈發清爽。

夏夜喝茶無須糕點，有糕點便膩了。清茶甚好，偶爾佐以水果也很相宜。一到夏天，我的口腹之欲就自然清淡了，水果于我最大的意義不是吃，而是美觀。我喜歡那些有審美價值的水果，比如葡萄，一粒一粒地盛放在晶瑩的玻璃碗中，賞心悅目極了。剛冰過的葡萄清甜、冰涼，自不待說，更重要的是口感緊致、飽滿，有彈性。當一顆葡萄“嘣”的一聲在牙齒中破裂，那種感覺簡直妙不可言。能和它媲美的唯有黃桃，黃桃是水果中的“瑪麗蓮·夢露”，飽滿欲破，鮮艷欲滴，擁有天真的、任性的美感。

讀詩。在夏天讀詩，似乎行走在遠古那些安靜、清涼的夏天里。“積雨空林煙火遲，蒸藜炊黍餉東菑。漠漠水田飛白鷺，陰陰夏木囀黃鸝。”這是王維的夏天，幽寂中有活潑的生趣。“自來自去堂上燕，相親相近水中鷗。老妻畫紙為棋局，稚子敲針作釣鉤。”這是杜甫的夏天，一家人和和美美，安詳自在，其樂融融。“蟋蟀啼相應，鴛鴦宿不孤。小僮頻報夜，歸步尚踟躕。”這是白居易的夏天，他貪戀夏夜之美，遲遲不睡，是個愛熬夜的人啊。“門閉陰寂寂，城高樹蒼蒼。綠筠尚含粉，圓荷始散芳。”這是韋應物的夏天，清麗閑淡，涼意幽幽……

做過了這些美好的事情，才能說我擁抱過了這永不再來的夏天。

閑情綺念>>>

微博：@ 時代郵刊黃菲

媒體從業者，未遂女文青。相信再樸素的日子也蘊藏著深意，再平淡的命運也應敝帚自珍，對人間的美和詩意懷著戀戀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