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光

佛燈

一

那時父親需要每天卸妝

在澡堂。我看見通風口游動的光

排氣扇葉片攪動水面

山歌采自礦工。童年會旋轉

迷失。我和父親推門而出

大街沒人回頭

不被注視是幸福的

我們各懷心事，一步步靠近黃昏

二

把一塊炭變成許多塊

需要舉起斧頭

用巧勁而不是蠻力

需要順紋理擊打

需要勇氣、耐力和好年齡

需要有一個家

需要柴米油鹽和巧婦

需要孩子們讀書、打鬧和睡覺

需要一本書。在夜晚

邀請賣火柴的小女孩

一起數綿羊。聽爐火噼里啪啦

三

這口深不見底的洞

我們已經走了很遠

現在不得不返回

我告訴父親

洞口，像太陽越來越亮

很多黑影走近

父親說，他們是愚公

需要搬運太陽億萬年前的影子

四

從井下上來的人

眼珠閃爍清澈的白

像御河水反射出的銀月光

還有那笑，卷起雪白牙齒

離開七礦的那個秋天

沙棘滿山谷。億萬顆橘黃的

小星球。我的童年

沒有砂糖，酸酸甜甜的味道

五

聽說山上兩排瓦房沒了人煙

山下的小學也沒了

中間那五十米的懸崖還懸在半空

通往山頂。那棵白楊枯了

還能看見從前的澡堂

現在成了庫房。盡頭還有煤車

鐵道上喘著粗氣跑來跑去

我們都聽過它呼喊

只是沒有人知道背后的深意

佛 燈：本名李強，1985年生，居山西大同。詩民刊《大瞳》主編。有作品發表于《星星》《鹿鳴》等。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