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有弱水替滄海

倩倩豬

其實世間并沒有那么多久別重逢，只不過是有人想要見到對方，才會想方設法地制造機會。

1

周六的晚上，位于市中心的火鍋店生意好得不得了，而我是駐扎在這家店的啤酒兼職生，負責給顧客點單的時候推銷我的啤酒。

時值冬日，當外面還飄著雪花寒氣逼人的時候，店里早已人滿為患，門口坐滿了拿著號碼牌等位的顧客。店長見人手不夠，吩咐我去排號。

顧客大多是周邊學校的大學生，情侶約會，有的男生會嫌人多想換家店，但女生偏不，撒嬌地對著男生說：“可是我就喜歡這家店的感覺嘛。”

我一邊排號一邊安撫顧客，就快到了沒幾桌了，掛在脖子上的對講機像救命稻草似地響起，店長說：“3號桌和17號桌已有空位，林蔚然你帶顧客進來。”

“好的。”我領著一桌又一桌的顧客就餐，然后來來回回不停地跑著解說著，忙得頭暈眼花。我幾度感覺到褲子里的手機在振動，可是根本沒有時間去看。

等到店里的顧客終于稀松下來，我抬頭看到大廳的掛鐘上顯示時間為10點整，我一般10點半就可以下班，于是簡單地收拾了東西，希望可以在11點前趕回學校。

手機再次振動了一下，我打開一看，原來是莫書彥。他一共給我發了7條短信，都是些沒重點的話。比如說你在干嗎；比如說你吃了晚飯沒有；比如說要不我們一起出去壓個馬路唄。我雖然對他有些好感，但累了一天的我真心沒功夫解釋這么多，脾氣一上來直接回了一條：“你到底想干嗎？”

不一會兒，我收到了回復，莫書彥說：“我喜歡你，就是想和你說說話。”

不是沒有驚訝。我壓根沒想過，有一天，我喜歡的男生能和我表白。看著屏幕上的12個字，小鹿亂撞的心動好像回到了第一次看見董小司的時候。

2

當時是8月份的尾巴，高一新生已經提前一周入校。我因為如愿考上了省重點中學，帶著前所未有的好心情加入了魔鬼般的軍訓。

軍訓最可怕的不是教官，而是大太陽底下站軍姿時的蚊子，嗡嗡地叫個沒完，還時不時在你身上各處安營扎寨。我本來就屬于嚴重貧血那一類，軍姿還沒有站到半小時，就已經感覺頭暈眼花，眼花繚亂，亂箭穿心，心煩意亂，最后筆直地往后栽了下去。

我以為我的腦袋瓜子一定會響亮地磕在水泥地上，來個“轟”的一聲巨響。可是沒有，我倒在了一個有點溫熱的懷抱里，我嚇得驚醒了，眼前是董小司放大了的桃花眼。

深邃的眼眸，眼神如行云流水般波動，五官精致，輕輕一笑，我便被俘獲了少女心。那是我第一次離一個異性這么近的距離，也是我第一次體會小鹿亂撞的心動。

從那以后，我開始大規模地在學校搜索董小司的背影，教室走廊間，課間操場上，食堂就餐時，就連男生寢室外都不放過。我期待哪怕只有一次的偶遇，或者一個眼神交流也好。

難道我喜歡上了這個叫董小司的男生？我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然后趕緊為自己開脫，不對，只是因為第一次被異性擁抱，所以產生了化學作用。

等周期一過，相信這種感覺很快就會消失的。

3

我萬萬沒想到的是，一個月后，我對董小司的感覺愈演愈烈，不減反增，簡直就是好感度爆棚。

就在我趴在桌子上苦惱之際，下課鈴聲響起。同桌是個男生，估計是讓我讓開一下他出去，但我沒有聽到，于是他便硬擠了出去。

同桌剛走，我一個鯉魚打挺坐直了身子，心里毛骨悚然得有些不爽。我這才意識到，面對不喜歡的男生，一點點接觸都會令我心生厭惡。而董小司，他是不一樣的存在，我終于肯正視自己的感情。

同時又有點悲傷，我這樣的暗戀，喜怒哀樂都屬于一個人而已。

同在一個學校，可我遇見董小司的次數真的不多，掰開手指10個數都不到，這樣子的緣分讓我一度有點沮喪。于是無數個夜晚里，我虔誠地向天許愿，拜托可以給我個機會和董小司相遇吧，我愿意付出所有的好運。

不知道是不是許愿奏效，半年后的文理分班，我居然如愿以償地和董小司分在了一個班，還特別好運地和他同桌了。

同一個班之后，我發現董小司遠遠比我想象的優秀，他理科永遠第一，在我看來常常頭疼的物理對他來說生動有趣極了。就算是愛屋及烏，我也必須和物理死磕到底。

“董小司，這道物理題是不是無解，為什么我就是做不出來？”我曾無數次這樣歪著腦袋向他請教，看他認真的側臉，聽他說出的話像音符一樣在跳舞。

遇見董小司之后的夏天才叫夏天，漫長得讓人忘記時間的暑假，蟬聲里狂追臺灣偶像劇，空調房里打游戲和他分吃一個西瓜，偶爾約去圖書館里自修，然后趴在桌子上睡著。

記得有次陪他去游泳，從泳池里爬出來，都能聞見他身上一身漂白粉的味道。我們各自回家去，猜今晚吃鹽水毛豆還是刀拍黃瓜，那樣的時光拖得跟樹蔭一樣深遠。

4

高考前夕，不知是來自學業的壓力還是家庭問題，董小司變得孤僻起來，話很少，也不愿意再和我一起努力。

彼時我們已經不是同桌，我試圖再去請教他問題的時候，他總是一副不耐煩的口氣：“林蔚然，這么簡單的題你都問幾百遍了，還不會做，看你怎么考大學。”

“董小司，那你想考哪個大學呢？”我不怒反問。

“不知道，沒想好。林蔚然，你能不能先操心好你自己的事情呢？”董小司的話里總是有藏也藏不住的火藥味，久而久之，我又變成了孤獨的自己，只能遠遠看著他的背影，然后孤軍奮戰。

高考結束后，某個傍晚的路邊，我碰到了董小司。他坐在燒烤店里獨自慶祝，看到我后招呼我過去，我這才知道，原來董小司早有喜歡的意中人。

董小司說，他和她約定要一起考大學，但高考前他的成績和她相差有點遠，他為此苦惱，努力，一個人徘徊彷徨，所以整個人變得不太愛說話。

我們學校總成績排名前十的董小司都要特別努力才能追上的女生，那成績一定漂亮得令人咋舌吧？董小司笑：“是啊，隔壁一中的理科狀元姜天瑜。”

我干了一瓶啤酒，瞬間有點輸得心安理得的模樣，A市誰不知道姜天瑜啊，這屆的理科狀元，就連報紙上的黑白照片也好看得讓人心動。

后來我總在想，若聊到年少的愛情，我理想中的狀態一定不是悲壯自戕的，不是步步荊棘，不是走得滿心滿眼都是眼淚。應該是我輕輕站在微風里被你點燃，這火苗既不灼烈也不熄滅，就那樣一直亮盈盈。

5

董小司如愿和姜天瑜走在B市最牛的大學校園里談情說愛，而我考上了一所和他們學校隔了3條街的二本院校。

當我做兼職偶遇董小司帶著姜天瑜來吃火鍋的時候，董小司脫口而出的第一句話是：“林蔚然，這么巧，你也在這里呀？”

“是啊是啊，好巧噢。”

其實世間并沒有那么多久別重逢，只不過是有人想要見到對方，才會想方設法地制造機會。

董小司永遠都不會知道的事情太多，而我和他的大多緣分都不是天意，而是人為。我第一次人為地改了文理分班的表格，和他分在一起的可能性一下子提升了百分之五十，棄文從理只為他；我第二次改了高考志愿書，盡管路途遙遠，但這座城市有他便可安心；我第三次就是打聽到他常和姜天瑜來這家火鍋店吃東西，不管不顧晚班時間和學校寢室關門時間沖突，義無反顧地只為再看他一眼。

如今，我終于親眼看到心里喜歡了多年的男生，牽手了屬于他自己的幸福，我這才安心地顧上自己。

下班后，我便瘋狂地朝學校方向跑去，心里默默祈禱，還來得及還來得及。就在女生寢室樓下，我毫無心理準備地撞進了一個人的懷抱，這場面熟悉得有點像一場夢。

我抬頭，是莫書彥熟悉的身影。他輕輕地扶住了我，拍了拍我的頭：“這么晚才回來呀。”

我還沒有來得及措辭，莫書彥突然一個探身靠近我，嚇得我心跳頻率突突地狂升。只見他只是嗅了嗅我的發尾，然后疑惑地問我：“林蔚然，你難道吃火鍋吃到現在才回來？”

看著莫書彥嘴角的酒窩，我突然想起了那條短信，一時間竟尷尬了起來：“是啊，今天遇到了老朋友，把整個青春期的火鍋一下子吃完了。所以，莫書彥……”

“啊？”男生突然有點緊張。

我看著這個讓我二次心動的男生，不禁感受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幸福。我想要更加的珍視，于是我說：“經過我慎重的考慮，我決定采納你的建議。”

有人說，弱水三千，只飲一瓢，而這次我所選擇的人最終取代了最初的愛人，是會成為我一生認定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