戀人歸來

林扶霄

林喬與高湘是從小玩到大的好朋友。同時，兩人又都是帆船運動的狂熱愛好者。大概從25歲起，每年夏天，他們都會相約出海，去體驗帆船運動的活力與刺激。

7年前，他倆28歲。盛夏里的一天，他們再次揚帆遠航。然而，一場突如其來的風暴卻終結了他們的行程。狂風呼嘯著，席卷著洶涌的波濤，整個海洋都動蕩起來，仿佛底下有無數條巨龍在翻滾。帆船早已被摧殘，他們也雙雙掉落到海里。所幸的是，他們最終漂流到了一座荒島上，總算是劫后余生了。

現在，他們一無所有了，除了林喬身上的應急包。這包里好歹有匕首、魚鉤、防水打火機等一些野外求生的備用品，或許這也可以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他們沒有時間猶豫，查看島嶼情況，尋找安身之處，成了接下來的重頭戲。這座荒島面積挺大，在一片茫茫白霧中，仿佛一只巨大的海龜漂浮在海面之上。島嶼位于熱帶，形形色色的生物令他們眼花繚亂，但這對他們來說無疑是有利的，接下來，不知道會有多少日子，他們就得依靠島上的這些生物活著。

在島嶼的腹地，林喬發現了一個巖洞，竟然還挺干凈敞亮。他們在那里安置了東西，稍作休息之后，便開始分頭尋找淡水及食物源。

就這樣饑一頓飽一頓地忙碌了兩天，林喬病倒了。他燒得很厲害，成天昏睡著，無法動彈。

“病來得太不是時候了。”高湘滿面愁容地看著林喬，無奈地嘆了口氣。現在，他不得不一肩扛起所有的重擔，直到他的伙伴恢復過來。

俗話說天無絕人之路，就在林喬病后的第3天下午，正在沙灘上捉螃蟹的高湘，聽到了身后傳來的一陣汽笛聲。他抬起頭，朝著聲音的方向遠眺，一艘輪船果然出現在了他的視野中。

他欣喜若狂，連忙扒下衣服，把它系在一桿長長的樹枝上。然后，他沖到沙灘的盡頭，拼命向那艘輪船揮舞起來。

船，越來越近了，很顯然，船上的人發現了高湘。

十幾分鐘后，輪船放下了小艇。很快，兩名船員便駕著小艇出現在了高湘面前。

“趕快上來吧。”他們向高湘伸出了手。

“等一等。”高湘遲疑著。他本想說還有一個人的，但是話到嘴邊卻又咽下了。

高湘知道，他和林喬同時愛著一個名叫崔麗的女孩，而崔麗卻只喜歡林喬。如果不出意外，林喬和崔麗遲早會結婚的。而這正是高湘所不愿意看到的。

“你為什么還不上來？”船員有些不耐煩地催促。

“請你們稍等片刻，”高湘猛地抬起頭，“我還有一個包得去拿一下。”

說完，高湘便飛快地往回跑。一會兒功夫，就來到了巖洞里。林喬還是迷迷糊糊地躺著，高湘輕輕說了聲“對不起”，便將所有求生工具塞進包里，帶了出來。

高湘提著這個應急包上了船，他不想給林喬留下一絲生路。他做事向來如此，要么不做，要做就做絕。

船員們對高湘的經歷都很好奇，紛紛問他出了什么事。高湘是這么說的：“連續好幾年出海玩帆船，就今年最倒霉。先是遇上了風暴，翻了船，接著又碰上了鯊魚。這是我見過的最大最兇猛的鯊魚，我的伙伴被它吃了，剩我一人漂流到島上。有幸遇到你們，才算撿回一命。”

船員聞之，無不唏噓。而崔麗聽了這番話，則悲痛欲絕，以淚洗面百余日，再加上高湘天天無微不至的照顧，心情才漸漸平復。

從此，崔麗也開始習慣身邊有高湘的存在了。她覺得高湘雖然沒有林喬那般瀟灑，但為人倒也踏實體貼，而自己的年紀也已不小，也就沒能擋住高湘的攻勢，到底做了他的妻子。一年后，他們有了孩子。這使得他倆的感情更加牢固，生活也更加美滿了。

有了完整而甜蜜的家庭，高湘的斗志格外高漲，而事業也越發壯大。僅僅過了3年，他就成了一家旅游公司的老板，專營海島旅游。此后數年間，他借職務之便，多次出海查找林喬行蹤，想確定林喬的生死，但始終沒能找到當年那座荒島，久而久之，他也就徹底放棄了這一想法，因為，他覺得林喬應該已經死了。

然而7年后的一天，崔麗卻被一個電話嚇得魂飛魄散。因為對方聲稱他是林喬。

怎么可能？林喬不是已經被鯊魚吃了嗎？崔麗的心劇烈跳動著，她豎起耳朵，仔細傾聽對方的聲音，終于相信了對方正是自己昔日的戀人林喬。

“崔麗，現在身邊沒有別人吧？”林喬問。

崔麗回答：“沒有別人，就我一個人。”

“告訴我你的地址，我這就過來找你。”林喬的語氣無比急切。

崔麗說出了她所在的地址，并讓林喬盡快趕到，以免夜長夢多。半個小時后，在一座公園門口，這對久違的戀人重逢了。

坐在公園的石椅上，兩人把話一對，高湘的謊言不攻自破。崔麗當場流下眼淚，泣不成聲。然而，她已是高湘妻子，并與高湘育有一雙兒女的事實卻已無法改變。

“那天早上，我的高燒慢慢退去，意識逐漸清醒，”林喬接著說，“我開始注意到身邊的應急包離奇地消失了，而高湘也徹底不見蹤影。起初我一直想不通高湘如此狠心的原因，后來我明白了，那都是因為你啊。所以，在我被一艘漁船解救上岸之后，我第一時間便打電話給你，想知道你的近況，想知道你是不是真的成了高湘的妻子。”

林喬的話，讓崔麗肝腸寸斷，她哭得更加傷心了。許久才抽泣地問了一句：“你父母知道你活著回來了嗎？”

林喬憂郁地說：“沒能打通他們的電話，所以我先到你這兒來了。”

崔麗痛苦地點了點頭，又與林喬談了她這7年的生活，以及高湘的一些情況。

“我終于知道高湘為什么如此熱衷于做海島旅游了，”崔麗茫然地說，“他是想知道你究竟有沒有死，好讓他安心啊。”

林喬沒有接話，人在極度憤怒時，有時反而不知道說些什么。崔麗也沉默了。兩人就這樣靜靜地坐了一會兒，崔麗才站起身來說：“走，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在公園門口，崔麗發動了汽車。一個多小時后，她將車開到了渺無人跡的海邊。確切地說，那是一座半島，上面建著一幢豪華的別墅。崔麗說像這樣的海景別墅，高湘買了很多，而最近，她就住在這兒。

“進屋吧，我陪你喝一杯。”崔麗一邊說，一邊打開了別墅的大門。

林喬沒有拒絕，他覺得在這百感交集的時候，兩人一起喝酒，一起傾訴，似乎很合適。

就這樣，他在寬大的客廳坐了下來，而崔麗則忙前忙后地準備著酒菜。很快，簡單而可口的菜肴就一一端上了桌，陳年葡萄酒的幽香也隱隱在空氣中浮動，這對于過了7年野外生活的林喬來說無疑是一種誘惑。

兩人就這樣邊吃邊聊，酒過三巡，彼此都有了些醉意，而林喬更是直接睡著了。

“林喬，你醒醒。”崔麗一邊喊，一邊推他。可是林喬卻始終沒有反應。

“也好，這幾年你過得太苦太累了，現在，就好好休息吧。”崔麗自言自語地說了一句，轉身離開了。

在別墅的工具間，她找到了那把用來種花的鋤頭。最近連續下過幾場大雨，別墅花園的泥土異常松軟，就連她這樣柔弱的女人都能輕易掘出一個大坑來。

崔麗看著這個大坑，猶豫了一會兒，終于把鋤頭一扔，重新進到廚房，把已經變得瘦骨嶙峋的林喬拖了出來。

“林喬，你不要怪我，”她又自說自話起來，“7年多的時間足以改變一個人的心了。其實我早已不再愛你，要不是你突然出現，我甚至都想不起你這個人來。在感情上，高湘雖然卑鄙，也確實對不住你，但他對我很好，對孩子也一樣。他是個好老公，好父親，我們一家4口過得很幸福。然而你的出現，卻會讓高湘身敗名裂，也會讓我們全家都抬不起頭。所以，就請你安息在這兒，讓我們繼續平靜地生活吧。”

說完，她開始拖動林喬的身體，將他放入了大坑，然后，她重新拿起鋤頭，將大坑周圍的泥土推入了坑中。做完這一切，她已精疲力竭。休息了一會兒后，她又再次起身，將花園角落里的一棵小桂花樹掘了起來，移栽到了這個剛剛填平的大坑上……

“親愛的，你在做什么？”不知什么時候，高湘已經來到了崔麗的身后。

崔麗著實嚇了一跳：“你……你什么時候到的？”

“我剛到啊，”高湘聳了聳肩，“你在種花是嗎？”

崔麗松了口氣：“對。我覺得那棵桂花樹不該種在角落里，種在這兒更加合適。”

高湘沒有多說什么，只是輕輕拍了拍崔麗的肩膀，說了聲“別累著了”，就自顧自地進屋去了，留下崔麗獨自在花園發呆。

也不知過了多久，高湘又興沖沖地跑了出來。

“親愛的，我的安眠藥怎么沒了？我記得還有好些啊。”他不解地問。

崔麗下意識地理了理衣服，說：“最近我也失眠，就把你的安眠藥磨成粉，放在酒里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