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黨房客

◎楊小佛

地下黨房客

◎楊小佛

“八一三”抗戰后，我家住在廣元路18號一幢兩上兩下沿馬路的弄堂房子里。為了貼補家用，母親將樓下客廳租給一對年輕夫婦，月租20美元。他們工作忙，朋友多，生活簡樸。

1949年5月的一個上午，一輛吉普車載來兩個便衣特務，他們自稱來自警備司令部，命我們開前門。上海人家習慣鎖前門，走后門。那兩個便衣堅持要我們開前門，房客太太便向樓上喊我妻子，要她快拿鑰匙下樓開門。

門開后，便衣特務沖進來向房客太太索要戶口單（此單列明一家人的詳情），房客太太不假思索地對我妻子說：“你上去將戶口單拿來。”我妻子若有所悟，上樓取我家戶口單給他們查閱。我家人口多，三代同堂，還有女傭，我的工作是交通部上海航政局的公務員。便衣特務手持他們的材料，仔細對照我家的戶口單，左看右看也沒有找到他們要找的對象，最后怏怏而去，臨走時還說會再來的。

時至中午，我們和房客均忙于燒午飯。午飯后，房客先生上樓來打電話，順便與母親聊天。他對母親說：“廣元路向西便是虹橋路，直通西郊機場，戰事一起會很不安全，我們決定暫住市中心的岳母家。你們也可睡到下面來，下面比較安全。”說著他就將房門鑰匙交給母親，還說要不了幾天就回來。然后，他們就走了……

上海解放三天后，我們的房客夫婦——從事地下工作的莊炎林和他的夫人回來了。他們兩人的左臂上都戴著軍管會的紅臂章。莊同志說：“上海解放伊始，接管工作夠繁忙，我暫時在《解放日報》館工作，不久將參加南下工作隊，前往福州等地，特來告別。”我們后來才知道他的父親就是著名的愛國僑領莊希泉老先生。

2013年9月，我參加上海宋慶齡研究會舉辦的“遠東反戰會議八十周年紀念座談會”。會上，主辦方出示了中國僑聯第四屆主席莊炎林的題詞：“反對侵略戰爭，保衛世界和平。”這個莊炎林正是我們家當年的那個地下黨房客莊炎林！時隔65年，我們以如此奇妙的方式重逢，人生的機緣真是無處不在。（摘自《楊小佛口述歷史》上海書店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