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想」時間

◎南戈

「空想」時間

◎南戈

以色列朋友說起他的軍旅生活，提到服役時有大把空閑的時間思考自己的個性、興趣、志向和未來的打算。

有一次，我在圖書館借陌生人的銀行卡打印資料，借卡給我的人碰巧去過中國，他說：“服役結束后，我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就和女朋友去了中國，后來我們在那里分手了。”我不禁失笑道：“原來你不遠萬里跑去中國就是為了分手啊！”他笑道：“當然不是，只是事情就這么發生了……我在

中國對道教產生了很大的興趣，回來后考大學就選了哲學系。”

我認識的很多在特拉維夫大學念中文的以色列學生都半工半讀，有的甚至同時打兩份工。他們有的做保姆，有的做餐廳侍者，有的做接線生，有的在初創企業做調解員，還有一個女生甚至在當空姐。

有一次，我在本古里安機場登機，安檢人員也是特拉維夫大學的在讀學生。聽說我也是，她興奮得不得了。平時要花十幾分鐘的開箱檢查，那一次托校友的福，箱子都沒開就直接給我貼了安檢通過的小條子。臨走時姑娘還一個勁兒地囑咐：“以后學習或生活中遇到什么困難，盡管來找我！”

我在國內的南京大學念俄語，知道學外語很辛苦，一天學十一二個小時是常事。以色列學生要一邊工作，一邊學習，時間怎么分配？

“確實分身乏術，但沒有辦法。在特拉維夫生活太貴了，不能不工作，可是我又很喜歡自己的專業，所以不能不好好念書。”姑娘說。

這和我在南京大學的同學不同。

大二下學期的一次外教課上，俄羅斯外教問大家：“你們畢業后想做什么？會從事和俄語相關的工作嗎？”同學們為了照顧外教的情緒，都說自己想當俄語翻譯或老師，只有一個姑娘說：“我不知道自己以后想做什么，很可能不會做和俄語相關的工作。”——這才是大實話。

在中國，這種情況很普遍。然而外教并沒有把這個問題只當作簡單的口語訓練，她說：“那你現在為什么要學俄語？如果以后沒這方面的打算，你現在所做的一切不都是浪費時間嗎？”教室里一片闃然。

我向來覺得勤奮刻苦是美好的品質，但在此之前，搞清楚勤奮刻苦是為了什么同樣重要甚至更為重要。可是這點用于思考人生的“空想”時間對中國人來說太奢侈了，大家常常來不及思考，走一步，看一步，“想去哪里”的答案并沒有自動浮現，因為不曾花時間去想。

我欽佩著急，贊美著急，但欽佩的是那種目標清晰的著急，贊美的是那種有張有弛的著急。

新加坡室友說，她在丹麥有過一段慢節奏的幸福生活。回到新加坡后，即使身邊的人依舊從早到晚只是努力工作，她也給自己定下周日只休息、不工作的規矩。“就算再忙，也應該留一點與自己獨處的時間。說起來，拼命工作又是為了什么呢？還不是為了求一份心安、一份幸福感嗎？”

“我真的很喜歡以色列安息日這個安排，回新加坡后肯定會很想念。你呢？”姑娘轉過臉來問我。

我說：“我會懷念在以色列的每一天，因為跟在南京大學相比，在這里的每一天都可謂安息日。”

（摘自《當我和世界不一樣》中國友誼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