蟬鳴（外二首）

荊棘

這些蟬鳴

聲音洪亮或耳邊私語，反倒透出寂靜來

坐在屋檐下，可以回爐生活

時間久了，那些辛酸被磨出木制桌椅的淡香

風平浪靜時我也會流淚

有時，因為看到一只被丟棄的老狗坐等主人

有時，因為看到十字路口，燒給親人的冥紙

今天，看到陌生人，提著行李箱

低頭走路，抬頭看門牌

像當年的自己，也在這個時候

雨落中秋

雨下得慢，夠一個人把自己打開，不被驚擾

不必把酒，減少敘事

頭上的青天和朗月

見過太多悲喜，仿佛醫生見慣了生死

苦心調和世間雨雪，味道因人而異

我坐在屋檐下，小杯啜飲

任雨粒流過門前，流往山野川溪

一些落籽就地蓄根發芽

蓬勃到束發為冠時

蔭佑過路者，以及無家可歸的花草和小狗

每一個過程都似曾相識

所以今天內心平靜，像往日

只是有些人有些地方須得長駐心里

比如故鄉，比如舊人

葡萄

居于一根藤上，相愛到老

葡萄守著這個誓言，傻姑牽引盲夫

出入其中，關住雨和夜

繞過危險疊加的青苔

陽光照在他們臉上，呈現出麥穗的金黃

巷子光禿禿的，他們

是被遺落的珍寶，沒有人來收藏

多少年來，我們耗盡力氣

縮短的距離，總是那么脆弱

比如我，花了三天時間移居江南

想起河灘上的桑樹和花生地

蜜蜂就會飛到頭上蟄我一下

又一下時，疼痛加劇了羞愧

我把圏養的游魚放進塘里

算作放生，償還欠下自己的半條命

它們回身，吐出深情祝福

然后扎頭游向深水區

這一生和流水一樣

這一刻與下一刻不住在同一個地方

兩處相望，唯一能做到的就是

像傻姑和盲夫

惜愛同根藤上的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