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片葉子（外二首）

李玥

落日與火焰……

這樣的季節，連腐爛和焚燒都成為

靡勞筋骨之外

被收割的一種

黃昏時候，我望見山崗上的一棵樹

以及它枝條上面

火苗般竄升的紅葉

作為傍晚，及深秋的懸想

它們在風中發出寒蟬般的窸窣和哀鳴

對這些被春風豢養，又拋棄的孩子

我無法從它們斑裂的葉身中看到一棵櫟樹

曾經的死亡與歡樂，并感受

舊時的別情與孤獨

清晨，窗外飄著入冬來的第一場雪

那棵樹依然佇立于曠野中

它枝頭殘存的葉子

作為初冬最鮮活的意象

已然熄滅，成為我昨夜記憶里

溫存的余香

皚皚白雪中的萬物

簡約而開闊

光禿禿的枝條

將天空的云層壓得更低了

沒有風，枝頭上那最后一片葉子

此時，懸停于高處

恍若天地間存在的

唯一生靈

贊美，還是詛咒

精心描畫的細眉

修長如彎月

典雅的罩紗遮住了她白皙的脖項

與半邊臉龐

裸露出的另半邊，是如此的美麗和端莊

此刻，我望著相片中那張純真

微笑著的臉

不知道是應該贊美，還是詛咒

“你無需理性，只需相信！”

在這個大不同的世界里，或許沒有誰

是真正無辜的，包括我們自身

包括大街上，所有哭泣著奔走的人們——

是天使，還是魔鬼？

我是應該贊美，還是詛咒？

對這位虔誠的信仰者

她的無所畏懼

對這樣一個曾經青春、鮮活

但已被炸掉背心撕碎的肉體

交談

我們坐在爐邊輕聲地交談

用文火，烹煮一個黃昏

漫天的茶色

眼神間磕碰出的言語

無聲中落地，偶爾

有微微地嘆息聲，于你我未覺察前

已隨著月色緩緩趨冷

最后，你說到了

心中的神，他的萬能和你的畏懼

一只羔羊的迷途。天國、地獄，復活

還有永生

我則談論起土地的荒蠻，鴉片和衰老

肉體的結合與進化，火刑

及物體的腐爛 猛烈化學反應后

一片殘留的污痕

幾片碧綠的云峰，飄浮于琥珀樣

透明的杯子里。輕柔的擺動中，急速流轉為

深不可測的漩渦——兩個完美、自洽的曲線

當我起身告辭時

外面的夜色已經深了

門廳斜漏出的光線，將你的身影

拉伸得模糊，而又刺眼

你揮揮手臂，仿若在淋灑一些光亮

照亮我背后的黑夜——那一段

無可預知的邅途

此刻，擁擠的街巷依然昏暗

翻滾著的烏云之上，是浩淼的天空

以及比天空

更加遼遠的一大片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