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淚的柿子樹（外二首）

鄧朝暉

只有在北方才會想到你

結實，健碩

圓墩墩的

憨厚，偶爾也會害羞

那里風沙大

風不管不顧的吹著

它們越吹你越臉紅

越吹你越柔軟

如一個高大的漢子

在白臉小妖的軟語中敗下陣來

而此刻在南方

洞庭波涌不是傳說中的事

你秘密的在古道旁低下頭去

古道陰性而富饒

你秘密的在路邊低下頭去

雨松一陣緊一陣

打濕了花瓣般的萼

和三寸金蓮般的葉子

你滿臉都是淚

葉子上有被月光小蟲爬過的痕跡

你越傷心越不肯說話

這南方的柿

斗不過雨水的小心思

明明熟了卻強作堅硬

我在你的面前敗下陣來

這些流淚的燈盞

不肯柔軟的燈盞

蘆葦開花的時候

蘆葦開花的時候

春天就來了

春天是遙遠的事

如同要走過漫長的洞庭湖大橋

從朦朧之美走到血肉橫陳

愛人在月光下坦露出

丑陋的傷口

春天蘆葦是不開花的

它只有細嫩的稈

油綠的葉子

它們在大橋下飄搖

如一片青色的小洞庭

如一個少年的身體

太冷的時候它也不開

它只有白色而謙虛的頭

它的身子忽略掉了

手臂也忽略掉了

只有一顆顆白色的頭，一片一片

在寒風里搖，在陽光下搖

一片一片的，蕩漾

很少有人看見它開花

在秋天，很短的時候

它結出了紫色的稻穗

像一個紫色的女人奔進了海洋里

那巨大的沼澤

巨大的春天

名山渡口

風叫我的時候

母親也在叫我

78年，南縣茅草街

我們在寒風里等一條渡車的船

車隊很長，從渡口排到堤岸

我數了又數

還是沒算清我們該輪到第幾趟

我最怕的是下午越來越暗

快要擦黑的時候

船夫揮一揮手

讓我們倒回去

過去多少年的事了

我渡的仍是同一片水域

這些年繞來繞去

還是繞不開洞庭這個

沒有邊際的湖泊

時光也看不到邊際

那些錯過的事像水鳥一樣多

水鳥沉在湖底

有的時候

像花兒一樣開放在灘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