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書，兼懷懷素（外二首）

劉忠華

打坐，解不了自己的苦

念經，解不了世間的愁

不如飲酒。一生中

沒有醉過，才是罪過

醉過，才覺悟，自己是自己的酒

自己是自己的藥，毒了解，解了毒

自己是自己的法帖

自己是自己的菩薩

廟小。僧貧。紙墨貴。不如取芭蕉

葉闊，蔥郁，血脈旺，筋骨強

點水成墨，點石成金，寫上的字

苦筍一樣，會自己長；靈蛇一樣

會飛起來。書千字文，寫百家福

寫出天下好字，寫盡人間冷暖

春天，芭蕉會長出翅膀

芭蕉上的露珠，會長出腳

泥濘中摳住大地，會把魂

摳進石碑。吸夠了露珠的字

像月光，讓大地蓬蓽生輝

像魚，會深呼吸，在懸崖上，游

像閃電，縱橫天地，狂飆千里，狂嘯千年

問山水，兼懷柳子

要多長時間，出西安，過洞庭

溯湘江，山高水遠

要多長時間，從東山到西山

隔水相望，隔河千里，一日一年

要多長時間，為山水命名，為永州

揚名。命里欠你的，一一記下：

一條溪，一口潭，一棵樹，一江雪

九篇游記，九十九首詩篇，九百九十九帖

療傷的藥貼

不需多說。心中的話，問草木

問鳥獸蟲魚，問瀟水漁翁

問龍興寺的僧人和州之野的捕蛇者

就是不要問天，不要問昏頭昏腦的皇上

道不盡啊，這遼闊的大地，這大地的悲傷

更道不盡，貶謫十年，隱情山水，讓人間

尋了千年，問了千年

左邊寺廟，右邊教堂

左邊，高山寺。每天都有香火

那么暖，那么誠，要把前世的孽

今生的悔，來世的愿，都許下

寺里，一口大鐘，長滿老繭，極力

俯得更低，貼得更近，聽得更清，更多

右邊，基督教堂。禮拜日會有歌聲

唱贊美詩，布道，祈禱

上帝的孩子們，為教堂救助的幾個老人

修剪指甲，清掃屋舍，漫談人事

尖尖的塔頂，總想指得更高，更遠

高過東山，高過風和鳥語，高過

紫色的月亮

世間欲望太多，痛苦也多

佛祖不容易，上帝不容易。我

不會給他們添麻煩。只想變換個法子

重新愛，這千瘡百孔的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