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器（外一首）

仲彥

現在，時間中出現的詞

從泥巴中探出頭來。這些灰白的身子

寫滿方格的紋路和遠古的表情

透過歷史和地層的褶皺

可以看到鋪開的森林，河流，和其它脊椎動物

交互錯雜的遠古。生存的夾縫里，人類

文物一樣，躲過了歲月的洗劫

活下來，只能算是奇跡

混沌，黑暗，人類的大腦，

像風雨捏出的泥團，經歷著地球和宇宙

風火雷電的考驗。陰云四合，恐懼高懸

遠古的大地洪荒一片

漫漫長夜，順著歷史學逆流而上

人類的源頭，終于在平原靜靜的一角

慢慢直立起蹣跚的四肢

沿著生理學的枝蔓跌跌撞撞長出了人類

的萌芽

削制器、打制器、敲打著咿咿呀呀的母語

在時序的更替中

直立行走，使用工具，鉆木取火

人類成長的腳印，一個個溶進大地的窯爐

直到土家文明畫出濃墨重彩的一筆

這斜躺在人類脊梁上的古龍窯

于瞬間出爐了光耀古今的偉大見證

現在，這成型的土陶

順著時光，從遠古

一路走來，這些碗、甕、罐、瓶、釜、谷倉

在歲月的泥漿打磨下成為人類成長的胎記

望著歷史之中，不停行走的陶器

可以看見一粒粒泥土

變成黃皮膚的全過程

沒有人知道，下一秒將會出現什么樣的詞

沒有人知道，下一秒

將會出現什么樣的詞

“隨著時間地推移，舊資本總有一天

也會從頭到尾地更新，會脫皮”

陽光下的章節

打開空洞地揮舞

一根木棍，綻開新芽

“分散的，按習慣進行的生產過程”

在生命中次第散開

低低地嘆息

沒有什么，比時間更短

故鄉旁邊的一條田埂

伸進跌跌撞撞的地平線

流汗的莊稼，捧著紛揚的稻絮

沿著金黃與青幽的色塊，在水渠面前，

一束束地往季節深處散枝

直到越來越小，越來越尖利地刺痛

大地和心

不斷地生長。駁開水田灌溉的腳印

成為田野的核心，成為村莊的源泉

大地嘎嘎作響

農事，舒展著筋骨

事實上，下一秒的動詞

繼續發生。“時而它的積累，

引起周期性地變化”

只想看清稻穗演變的細節

只想聽懂一塊石頭的心跳

沿著血管，鋪開的水渠

這些年，一直比四面八方的眼淚

更加辛苦，更加打不動蒼天和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