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僵尸電影的文化隱喻

胡瑞霞

(內蒙古科技大學外國語學院，內蒙古 包頭 014010)

僵尸(也被稱作喪尸)是美國電影中經常出現的形象，是恐怖電影、災難電影與科幻電影等類型片中常見的審美對象。從1931年維克多·哈爾佩林的《白色僵尸》(

White

Zombie

)， 1943年雅克·圖爾尼爾的《與僵尸同行》(

I

Walked

with

a

Zombie

)， 1968年羅梅羅的《活死人之夜》(

Night

of

the

Living

Dead

)， 到20世紀末開始的《生化危機》(

Resident

Evil

)系列， 以及近幾年的《弗蘭肯斯坦》(

Frankenstein

)、 《溫暖的尸體》(

Warm

Bodies

)、《僵尸世界大戰》(

World

War

Z

)等，僵尸始終是美國大銀幕上的?？汀＝涍^近百年的時間，人們對僵尸電影的熱度絲毫未減。

最初的美國僵尸電影往往與宗教巫術有著密切的關聯，隨著審美文化的變遷，僵尸的形象在銀幕中也更具復雜性和多樣化，現代氣息與科技感也愈發強烈。電影是社會文化的一部分，也是傳達社會文化的一種媒介。美國僵尸電影也是如此。這些影片既滿足了人們的視聽審美需要，也是一處獨特的社會文化景觀。僵尸電影中的文化隱喻俯拾皆是。本文從恐怖文化傳統、道德人倫以及生態性三方面，分析美國僵尸電影的文化隱喻。

一、僵尸電影與恐怖文化

雖然現實生活中，人們對恐怖的事物總是避之不及，但在虛擬的電影空間中，觀眾卻對它們青睞有加?？植离娪绑@悚的畫面、離奇的情節以及怪誕的人物形象，帶給觀眾以極大的視聽震撼與精神快感。僵尸電影是美國恐怖類型片的重要成員之一，也是西方恐怖文化的代言人。

一方面，西方恐怖文化最早起源于宗教、神話傳說、巫術文化等超自然與人力所不可抗拒之事?？植牢幕纳衩匦?、未知性，總能夠激起人們強烈的好奇心和探求欲。以《弗蘭肯斯坦》(2004)為例，影片的恐怖在于“科學世界之異”，現實生活被創作者進行戲劇化的異托邦敘事處理，造就通俗敘事和細節寫實的類型嫁接，其情節架構雖然都是開放的，主角弗蘭肯斯坦一直力圖創造一個“他者的世界”，片中寄予的是深層的文化鄉愁和底層體恤的情感。弗蘭肯斯坦是一個人工制造的“他者”，他的身體來源于停尸房中不同人類的肢體，而他的生命則是雷電劈中這個組合身體而形成的。與宗教傳說中的上帝造人相比，弗蘭肯斯坦是科學進步的成果，其集合了現代解剖學、生物電等理論，但弗蘭肯斯坦唯獨沒有人類的靈魂，這使他與上帝的子民——人類屬于截然不同的類別。但弗蘭肯斯坦渴望融入人類世界，他也想要擁有人類的情感，但其丑陋無比的外表令人望而生畏，故而他的努力也都是徒勞的?！案ヌm肯斯坦”作為電影題材，被多次翻拍，這也反映了西方世界對這一恐怖意象的認同。

另一方面，在近代，隨著工業文明的發展，物質財富迅速累積的同時，西方社會的種種問題也隨之而來。戰爭的威脅、經濟動蕩、政治的黑暗、信仰的迷失等，導致個體精神的壓抑與異化?？植牢幕矎木嚯x人們遙遠的神話傳說，走進了人們的日常生活，成為社會心理的一種映射。僵尸猙獰的面孔、畸態的身軀以及對生命的可怕威脅，都令人為之膽寒。僵尸所帶來的焦慮、恐懼與未知正是現實社會中個體心理體驗的具象化表現。以《僵尸世界大戰》為例，僵尸病毒已經蔓延至全球，很多大國首腦都已經在僵尸的襲擊中死亡。為了阻止病毒繼續蔓延并找到針對性的辦法，聯合國雇員蓋瑞·萊恩踏上了征程。影片不僅是謳歌蓋瑞的個人英雄史詩，也是反省人類對自然的過度開發或者說入侵。影片開頭就向觀眾展示了自然運作的規律：狼、豺狗在啃食獵物；禿鷲則在動物的尸體上尋找殘羹冷炙；地鐵中密集的人群；螞蟻、蜜蜂等聚集種群繁忙的工作。影片中，大自然有自己的生態平衡系統，當地球上人類過多并引發危機之后，自然開始了自我凈化(這也是蓋瑞稱自然是“連環殺手”的原因)，其方法就是通過病毒感染人類，被感染者則僵尸化，并通過啃咬人類而進一步傳染。這種在僵尸片中司空見慣的情節，因其全球蔓延的巨大范圍而令觀眾感到震驚。影片中的僵尸病毒在某種程度上與現實生活中的SARS病毒、埃博拉病毒相呼應，其意圖就是促使觀眾通過電影來反思現實生活。

二、僵尸電影與道德人倫

道德人倫也是僵尸電影經常涉及的文化命題?，F代社會中，人們為了更好地生存，遵守長期以來所形成的主流道德準則、綱常倫理以及具有更大約束力的具有強制性特征的法律制度等。這些規范與律例的制定，對人的自由構成限制的同時，也保障了社會生活的安全性與秩序性。而僵尸題材的影視作品所描述的場景，往往是令人無限絕望的混亂無序的末日世界，其中專制獨裁的統治者和瘋狂任性的科學家也詮釋了人們對現實社會道德滑坡與秩序混亂的不滿與擔憂，由此便不難理解為什么西方的流行文化會把越來越多的目光轉向陰森恐怖的僵尸了。

首先，僵尸的出現是對秩序性的破壞和對道德人倫的踐踏。以《活死人黎明》(

Dawn

of

the

Dead

)為例，影片最先出現的感染者是阿娜的女兒維維安。正在睡覺的丈夫醒來，他看到女兒站在門口，并且滿臉是血，就趕快迎了上去。不曾想到的是，維維安張口就咬住了父親的脖子，并用力啃噬。阿娜救下了丈夫，但她無法幫他止血。就在阿娜撥打911時，丈夫突然站了起來，原來他也受到感染變成了僵尸。從衛生間的窗戶中逃出的阿娜發現，小鎮已經陷入了一片混亂，到處都是煙霧和火焰。僵尸出現將道德人倫破壞殆盡，變成僵尸的女兒可以啃咬父親，攻擊母親也毫不手軟。而丈夫也追殺妻子，僵尸見人就咬，整個世界陷入一片混亂。人與人之間的信任也被破壞，人們都陷入了恐懼之中，自保成為眾人的選擇。阿娜在開車逃亡的過程中，就有陌生女子向她求救，阿娜沒有停車。警察在攔擋她的車輛時，阿娜也是拼命開車逃逸。這一系列的舉動表明，人已經處于應激狀態之下，行事更多的是依靠本能，而且受到道德的約束變少。影片中，僵尸不認得自己的親人、朋友，只知道啃咬；而反觀人類，其對僵尸也可以說無所不用其極，鐵棍、槍械、電鋸、爆炸的煤氣罐等悉數登場，人類變成了同樣嗜血的動物。

其次，僵尸電影中經常表現人們在突如其來的厄運面前的選擇問題，展現了人性的善與惡、勇敢與膽怯、愛與恨之間的博弈。仍以《活死人黎明》為例，片中的安德烈隱瞞了妻子被僵尸咬過的事實，只因為他深愛著妻子露塔，而妻子還懷有身孕。他將妻子鎖在床上，最后終于將孩子接生。但安德烈的想法也是自私的，如果他的妻子逃脫，那么所有人都會受到傷害。安德烈對妻子、孩子的愛，也包含自私和軟弱在里面。而商場安保人員CJ則在眾人的影響下，從一個只想自保的自私自利的人，變成了具有一定奉獻精神的人。當阿娜等人攜帶傷者乘坐電梯來到CJ所在的樓層時，他們拒絕為這些人提供庇護所。在眾人的據理力爭之下，CJ收繳了眾人的槍支，勉強讓他們棲身在商場的休息室中。但在與眾人一起對抗僵尸的過程中，CJ逐漸從冷血變得具有合作精神，這也是他保全自己的途徑。影片最后，CJ為了掩護其他人逃亡，獨自堅守在改造的裝甲車上，在獨木難支的情況下，他選擇了自爆，為眾人逃生贏得了寶貴的時間。邁克爾則是正義的化身，他明白自己已經被僵尸咬傷，于是在幫助眾人逃生后，獨自站在碼頭上，以自殺的方式，結束了自己的生命?？梢?，在僵尸電影中，人性的陰暗面與光輝都被展示出來，而且，無論是哪一面，都以被放大的方式展現在觀眾面前。

三、僵尸電影與生態文化

盡管美國已經擁有他國難以匹敵的綜合實力，然而越是立足于世界發展的前沿，美國人越是難以有一種對全人類生存環境(包括自然環境與人文環境)惡化的擔憂。近年來，美國《僵尸電影》中的生態命題越發突出。生態文化具有鮮明的反思性，應現代社會人的異化與環境的惡化而生。在文學藝術領域，有關生態批評的作品俯拾皆是。這種對人與自然、人與人之間關系的重新審視，在很多僵尸電影中都有所表現。這類影片是對人類社會失衡性趨向的一種體現和警示。因此，從宏觀上說，它們也可以看作是現代生態文化的一部分。

首先，僵尸是人創造的，是人異化的產物。僵尸電影常常借助僵尸的視角，來反觀人類自身。以《溫暖的尸體》為例，影片并不以僵尸片中常見的恐怖為賣點，反而是整體上給人溫情脈脈的感覺。影片開場，僵尸“R”就自言自語，其中“我好蒼白，我該多曬太陽，并吃點好的”等話語，無疑是引人發笑的。R看到身邊的僵尸，還在假想他們活著時的狀態。但R很清楚，自己最終會走向接近于骷髏架子的“骨惑仔”的模樣。在僵尸的世界中，R和M之間有著真摯的友情，但他們的交流只限于咕噥和互相瞪著對方；而在跨越族類的僵尸R與人類朱麗之間，也有真摯的愛情。僵尸世界中這種真實的情感與人類世界形成映襯，人類倒成了不正常的存在。隨著影片情節的推進，僵尸R和M身上的人性開始復蘇，他們的身體也產生了奇異的變化，他們正向著正常人的方向改變。以朱麗的父親喬治為代表的人類，對待僵尸則是恐懼、憎惡、冷酷等眾多負面態度的集合體。人類最后對僵尸的拯救，實際上也完成了對自身的救贖。

其次，僵尸與人的對峙，其實質是人與自身、與環境之間的矛盾。在英美電影中，僵尸片也是災難電影的一個類型，它蘊含著對現代文明的反思。僵尸的出現與地球環境的惡化、不負責任的科學試驗以及利益驅使下的道德淪喪等不無關系。人類社會所面對的越來越多的生化危機，HIV、SARS、AIV 、Ebola等都對大眾構成巨大威脅，加之西方社會經濟的動蕩與不斷升級的恐怖襲擊，都在很大程度上動搖了人們的安全感。僵尸電影正是這種社會焦慮的集中反映，加之這種災難場景有著一定的現實依據，也使得其恐怖效果極具真實感和震撼效果。以《生化危機》為例，安布雷拉公司大樓里的僵尸，其來源就是生物工程學家開發出的變種T-病毒。這種病毒最初進行開發是為了激活已經死亡的細胞，從而達到延緩衰老、治療神經性疾病等目的。但變種的T-病毒會使感染者變成活死人，安布雷拉公司的老巢里已經遍布了僵尸，被其啃咬或者抓傷都會導致感染，從而由人變為僵尸。影片的立意十分明顯，科技是一把雙刃劍，用在正確的地方會發揮巨大的能量造福人類，而用在錯誤的地方則可能引發災難。此外，僵尸電影中也體現了人類面對這一困境的抗爭和探索。在僵尸電影中，通常會有英雄人物站出來挽救危局，這顯示了人類面對困境的抗爭精神。

綜上所述，美國僵尸電影不僅作為一種視聽產品，滿足人們的快感需要，其本身也具有文化隱喻的審美職能。僵尸電影中所涉及的宗教傳說、倫理道德以及生態命題，既包含了文學藝術中所探討的關于人性的永恒命題，也具有鮮明的時代特征。隨著現代電影技術的發展，創作者們將能夠以更加豐富多樣的手段展現出這類影片的恒久性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