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流火（外二章）

虞錦貴

七月流火（外二章）

虞錦貴

七月，絕對的溫度，攝氏40～41度。

高燒不退的天氣，時間越來越長，不肯停下繼續蔓延，天空的額頭燙手無比。

空調外機日夜排水的滴答聲與空調房里那些在人為控制的溫度下，才能正常活動的我們，人類與機器相互依賴。

閉汗，發燒。

灶臺在冒煙，鐵鍋現在是翻不動了，雙手無力。

七月，陣容強大，浮世的喧囂，需清純去污，這個夏天一直在流火又流殤。

那朵流落在塵世的花瓣，穿過亞馬遜潮濕的雨林，被風吻過，遺棄在地上。低下頭，才發現上面寫滿我的名字。

它是時光的浮萍，輕易在我腳旁凋亡，生命葬送在七月流火。

副熱帶的控制欲，像歇斯底里的賭徒，出現萎縮的跡象。

窗外的墻壁、馬路、落葉，一切嘈雜聲，推動時間的步伐，卻撿不起那朵流落的花。

火星下行，據說是七月流火。

仿佛筆墨突然停了，風也停了，塵埃安靜。每一片葉子拖得比流年還長，都要沿著隱秘的光線飛舞。

火燒過似的山脊如焦黑的魚鱗片，荒草在野灘上飄搖。讓這個流火又流殤的七月，有了悲涼與孤獨的意味。

繁忙的城市，地上所有的植物，在痛苦的撕扯中痙攣，一次次剝離，身影飄忽又面目模糊，被七月流火所掩蓋。

這個七月，勝負已定。

從我的桌椅上，書柜中翻看自己的文字，逐漸升溫的詩行，熱氣彌漫。某個情節的片段，身姿站立，品質堅守。

繁華過后，夜漸漸寂靜，我在燈光下踱步，思考如何度過這流火七月。

花 雨

花雨凋零，謝幕。

無名之花，無名的存在。花色如玉，生命卻繼續在衰老。歲月不斷加重我的分量，表示毫不嫌棄。也許傾訴的聲音太低，被內心的喧囂覆蓋。

時光很淡，采集田野的花束，大自然的饋贈。那些梳理著思緒的雨，那些使我無夢而眠的雨，讓我忘記昔日的苦痛，忘記當下的真相，忘記還有未來。

縱然我把所有的語言，都集中在一首詩里，回報我的，最多是夢中的一陣花香。一個季節獲得的能量，總是有限。落日余暉裊裊地浮蕩，脈脈無言。

無法闡釋的花雨，繚繞在夢幻的心頭，淡淡的，帶給人一些醉意，也帶來一點覺醒。

流年似水的背面，我們無法確立，感動我們的是落花殘存的純情還是靜候花落的無奈？

詩人的旅程

1

詩人要去的地方，曾經盛滿生活的美酒，和燃燒在無數心靈的向往。

信念是灼熱的、透明的，眼中永遠是蔚藍的海洋。

那傾吐不盡的白帆的語言，揚起詩的桅桿出航，尋找一片海的浩瀚、水的寬廣，凝成無限的波浪。

2

柳林深處。

在被遮蔽的陽光下，我孤身影而立，像一棵寫在藍天的樹。

激蕩的文字，在風中書寫自由與滿足。

踏著驕傲的腳步，和充滿自信的安徒生們一起，沿著地平線變奏曲的最強音，浪跡在生命旅途。

3

詩是通往靈魂的階梯，能消滅時間達到永生。

星光和夜幕施展藍色的誘惑，留下了自己的足音，留下了自己遙遠的心的旋律。

這是我的精神支柱。是為時代立言或還是只挖掘真善美，都無關緊要，重要的是傾聽，或者沉思。

讓思想在生活的浪尖上顛簸，風雨中飛翔。

4

時間的倒影，像夢境一樣充滿魔幻的魅力。

我的詩從脆弱變堅強，我的作品與我生命共震，又在文字中呈現。

帶著絲許的薄涼，呼喚著幻覺、虛構、想象，沒有語言，站在季節的最深處。

幾分驚喜，幾分恬靜。

意念中，那不是夢境。

是一場，鋪滿潔白的傾城戀歌。

5

人生波瀾跌宕，我沖開時間設置的欄柵，一秒秒地逼近開闊的寧靜。

在寒冷里呼嘯而過，沉重的嘆息，退出了歲月。

空曠的街道，已清空垃圾和落葉，多少風霜，能凝聚成一場冰雪？

在上蒼饋贈的這張碩大白紙上，書寫一首詩。

一首激情的詩！

6

我揮筆，一切從詞語開始，一切又從詞語結束。

暢敘人生，縱談天下。

用母語寫下生與死，萬物的始與終。讓我的靈魂，找到清心寡欲的方式，抒寫一腔壯志。

疲憊了，用心靈讀著字字激昂的詩歌。

7

詩人，有圣潔的名字，一遍遍解讀思想的高度。

一生守一個地方，來扎根。或漂泊天涯。

有尊嚴，有靈魂。

忽而南，忽而北。

因淡而冷漠，被文字選擇。

字里行間流露些許的情結，執著中尋覓詩句。

8

詩人拒絕庸常的世俗經驗，保持頭腦清晰，孩童般純凈心靈。

具有對萬物情景，有先知般的能力，夢想產生最純正而且有永恒力量的詩。

仿佛在引領著一群人，在走。

9

詩人的旅程，已被命運選中。

尋求短暫的風吹過的時間，不管天空有多少可能，大地有多少可能，在我筆下的文字就有多少可能。

江山無限，風月無邊。

我愿意成為碎片，無論在哪里，以勝利者的姿態，喧嘩而來，揚長而去。

失聲的琴弦，落滿塵埃之后，卻依舊悄無聲息。

10

向東，秦瓦漢磚，驚動起音符。

向西，逆行季節，吟風去朝圣。

向南，行走蘆葦，一路而跋涉。

向北，大漠孤煙，靜止為蒼穹。

凋落的枝葉，永久的沉浮，生命附上鐐銬，鑄成宿命。

渴欲的視線與時光相撞，歌者放了悲聲逐流而去。

風來過，雨來過。

詩人，在回家的途中。

11

我曾在風雨中搖著一支破船，如絲波動的夕陽和雨。

岸的曲線連接大江的軀體，隨處可以找到它的足跡。

當我們聽到任性的波濤如云的哭聲，我感到了碧空的純凈。

將那漂泊的遠方，坎坷的靈魂再一次被敲響。

地平線在我腳下，太陽把我溫暖，我找到了自己。

12

詩人有自己的世界。

有心領神會和心靈感應，留存于世的絕不會是偽飾的文字。

一首詩一定是舒展的，自然的，敞開的。用簡練的文字，細膩的情感和美的節奏彈奏靈魂的旋律；用語言的張力尋找精神世界的靜地。

生命里有諸多難解的謎，我無從找到它的答案。

幸好有詩。

在詩的圣殿，我是詩的仆人，又是詩的主人。

傾聽。體悟。詮釋。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