渾然天成 返璞歸真
——歌劇《瑪納斯》觀感

李宏鋒

2017年9月30日晚，由中央歌劇院精心打造的大型原創民族歌劇《瑪納斯》在北京天橋劇場隆重上演。該劇是本年度文化部民族歌劇扶持工程的重點劇目之一，中央歌劇院聘請多位國內外知名藝術家參與創作，如著名詞作家、一級編劇王曉嶺任編劇，著名作曲家、原上海音樂學院院長許舒亞任作曲，國家一級導演王延松任導演；演出團隊方面則由中央歌劇院音樂總監、首席指揮楊洋擔任總指揮，并特邀著名男中音歌唱家袁晨野、男高音歌唱家王傳越、女中音歌唱家劉珊，與以女高音歌唱家么紅、男中音歌唱家於敬人、男高音歌唱家李爽等為代表的中央歌劇院精英團隊一起，共同呈現這部氣勢恢弘的史詩劇作，為今年國家藝術院團演出季原創作品演出寫上了濃墨重彩的一筆。

《瑪納斯》是柯爾克孜族一部流傳千年的史詩，在我國新疆地區以及吉爾吉斯斯坦、烏茲別克斯坦、阿富汗等柯爾克孜人聚集地都有流傳，與藏族的《格薩爾王傳》、蒙古族的《江格爾》并稱中國三大英雄史詩。2006年，經國務院批準“瑪納斯”被列入第一批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2009年，“瑪納斯”又被聯合國教科文組織評為人類口頭和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作。民族史詩《瑪納斯》共八部，講述了瑪納斯家族子孫八代帶領柯爾克孜族人民，反抗卡勒瑪克、契丹等外族入侵，追求自由幸福生活的動人故事，是柯爾克孜民族歷史、社會、語言、藝術、民俗等的生動寫照。

新疆地區流傳的“瑪納斯”有22萬行、二百余萬字，僅第一部就長達七萬三千多行。規模如此宏大的史詩素材，一方面是歌劇創作的豐厚資源，另一方面，也成為劇本編寫的巨大挑戰——既滿足歌劇藝術表現需要，又充分展現史詩原作精華，成為歌劇編創者必須解決的首要問題。編劇王曉嶺先生似乎從《瑪納斯》史詩中經常出現的“夢授”得到啟示，果斷決定走出尋常敘述邏輯，以倒敘和插敘方式結構全局，集中展現史詩前兩部（《瑪納斯》《賽麥臺依》）的核心情節。通過瑪納斯戰死之后，其子賽麥臺依在繼承父志中不斷受到瑪納斯感召，將現實與夢境融為一體，使兩代英雄主題交織并行；最終以返璞歸真式的瑪納斯誕生場景，將全劇推向高潮，預示英雄不死，精神永生。這一基于史詩敘事的重大結構調整，為劇情呈現搭建了堪稱典范的平臺，是歌劇劇本編創中具有示范意義的積極探索。

歌劇音樂方面，擁有深厚現代音樂創作功力和諸多成功實踐的旅法作曲家許舒亞先生，大膽突破20世紀以來歌劇作曲不斷追求所謂“現代派、先鋒派”音響的“禁錮”，準確立足柯爾克孜民族音樂傳統，讓歌劇的每一場景都充滿了旋律優美的歌聲。無論是瑪納斯的《馬蹄耕耘的時代》、賽麥臺依的《神駒之歌》、卡妮凱的《山高水遠好夢長》、阿依曲萊克的《飛翔》，還是合唱隊多次唱響的歌頌瑪納斯的主題和戰斗之歌等，均為個性突出、風格鮮明的佳作。這些唱段以史詩說唱中的歌曲和器樂曲旋律為素材，較好地保留了柯爾克孜族音樂的原貌，與史詩音樂水乳交融、渾然天成。場景音樂方面，無論是戰斗、死亡還是節慶、婚禮，作曲家都很好地把握了柯爾克孜族音樂風格，為瑪納斯說唱的特征音調插上交響化的翅膀，宏偉壯麗的器樂音響與婉轉優美的聲樂歌唱，將跌宕的劇情和角色的情感演繹得淋漓盡致，收到了“四兩撥千斤”的效果。誠如作曲家本人所言：

從國內的音樂學院作曲體系教育出來的作曲家，大多都或多或少運用現代音樂作曲技法（無調性）來寫作，對于我這個在巴黎留學和工作了二十多年的旅法作曲家，更是在歐洲現代派音樂大本營的環境里寫作了我一生最重要的一批現代音樂作品。一旦回歸寫作調性音樂往往被認為寫作思維傳統、甚至保守的印象。為了使《瑪納斯》歌劇里充滿優美的旋律，我決定迎接這一次作曲理念的挑戰。

（《大型原創民族歌劇〈瑪納斯〉節目單》）

“非不能也，實不為也。”在歌劇音樂中，我們不僅為作曲家的高超技法而贊嘆，更聽到了一名中國音樂家發自心底對傳統的深厚情感。可以說，《瑪納斯》歌劇音樂在更高層面回歸傳統調性音樂的基本定位，不僅是作曲家個人創作美學思想的又一次飛躍，對糾正當前國內嚴肅音樂創作中言必稱“現代”的流弊，也起到了很好的匡正和示范作用。俄羅斯交響音樂先驅格林卡曾說：“創作音樂的是人民，作曲家不過是將它編成曲調而已。”誠哉斯言！

當晚，中央歌劇院眾多藝術家與特邀參演嘉賓一道，為觀眾呈現了一場異彩紛呈的歌劇盛宴，新疆克州歌舞團舞蹈家民族風情濃郁的表演同樣可圈可點。如果說整部歌劇還有進一步改進空間的話，筆者以為，劇本的戲劇性、矛盾性沖突可再加強，各唱段在推進劇情中的地位作用，以及唱段間的戲劇邏輯關系可再精雕，以層層推進，營造出全劇更為恢弘的史詩高潮。此外，宣傳中將此劇定位為“民族歌劇”，其中的“民族”二字所指似不明確，“民族歌劇”的概念也存在古今中外不同層面的理解，倒不如直稱“大型原創歌劇”更好。若綜合汲取各方意見，假以時日不斷打磨，《瑪納斯》完全有資格成為中國原創歌劇的經典保留劇目。

中央歌劇院作為國家級藝術院團，多年來充分發揮其在國內舞臺藝術創作中的導向性、引領性、示范性作用，為我國歌劇事業的繁榮作出了重要貢獻。劇院積極響應習近平總書記在文藝座談會上的講話精神，響應文化部深入生活、扎根人民的號召，把滿足人民精神文化需求作為全院工作的出發點和落腳點。此次創演的歌劇《瑪納斯》，就是上述藝術宗旨與追求的生動實踐。在此，我們要向歌劇《瑪納斯》創作演出團隊的所有藝術家致敬，是他們用辛勤的勞動，將一部充溢著英雄主義陽剛之美的作品展現于舞臺，讓觀眾從中感受到中華民族傳統文化的不竭源泉和無窮魅力。歌劇《瑪納斯》將和史詩《瑪納斯》一樣，不僅屬于中華民族，更屬于全人類、全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