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官場話客套

李業成

官場套話一向被人詬病，除了不痛不癢，就是言不副實，且不負任何責任。西諺說“諾言就是債務”，而套話從自己嘴里說出卻不負任何兌現義務。雖然說套話浪費口舌，但許多人樂此不疲。

為官的喜歡講套話，而官場之外的套話也不少，見面怎么互夸，熟人怎么寒暄，文字上怎么吹捧……差不多都是那些套話，堪稱“社交句式”。有些套話是專用來打發無聊的應酬之語，有些套話則專用于無根據無原則無是非地投其所好。

過去江湖上的人見了面常會說一句套話，叫“久聞大名，如雷貫耳”。這實際是在沒有根據地奉承對方，作為一種“禮儀”討對方的歡心。這種套話不負一點責任，只要對方高興就好。如果對方是好武的，那就說他武藝高強，江湖上有名聲。如果這人好文，那就是有文名。如果這人什么也不是，像《水滸傳》里的宋江既無文名又無武功，那就說他德高望重。這套話妙就妙在沒有一句說對的，但似乎也沒有哪句不合適。

套話為人喜愛，就在于它是一種成人游戲。民間有個順口溜，說的是虛報產量，叫：“村騙鄉，鄉騙縣，一級一級往上騙?！倍际羌佼a量，套話當然也是“假產量”，不但某些為官者喜歡玩，平民百姓也有喜歡玩的。有時候，民玩套話不比官遜色。比如說起從事某種藝術的人，動輒以“泰斗”稱之。“泰斗”是啥玩意兒？那就是泰山和北斗星。泰山和北斗沒有第二，世間何來那么多“泰斗”？有人稱錢鍾書為“文化昆侖”，如果錢鍾書活著，未必接受這樣的稱號。當代有了“文化昆侖”，中國數千年得有多少“文化昆侖”？中國還有地方放嗎？連孔圣人都會再度感嘆“后生可畏”。

最駭人的套話叫“學貫中西”。有人會幾門外語，有人頂一頂洋博士帽回來，甚至有人稍稍鍍點金回來，就“學貫中西”啦。這是一句最不負責任的套話，極不嚴肅。翻開詞典，我發現自己識字水平不及二年級小學生，詞典上的字大半不認識。漢字據說有九萬多，一般人識字不過兩三千，多的四五千。一個中國人，連中國字都識不到三十分之一，怎么敢講“學貫中西”？古人講“學海無涯”，一個人窮其一生，可能只在某一個領域有所成就，其余隔行如隔山，“學貫中西”豈不是癡人說夢？本土要學的東西尚沒有止境，何況西方？窮其一生尚無法貫通，三年五載豈能貫通？

有些人感覺拍馬勝于務實，于是從拍官、拍權、拍勢、拍有錢人到自拍和互拍，不遺余力。官德、官能、官績不是靠套話來完成的，知識學問也不是靠瞎吹來完成的。天下事修德最難，一個人在藝術上剛做出一點成就，就敢妄稱“德藝雙馨”？現在，唱歌的、寫字的、畫畫的、演戲的，包括小縣城里不入流的“書法家”，幾乎都頂著這個桂冠上電視上報紙。如果我們只有說套話的本領，那將沒藝術，也沒道德。

（摘自《銀川日報》 圖/亦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