埋掉憶苦飯

高克

經歷過非常時期的人都吃過“憶苦飯”。吃過憶苦飯的人，都不會忘記——它給人們的印象太深刻了——對難以下咽的憶苦飯，努力裝出愛吃的樣子；而且，盛飯時盛少了怕引來非議，盛多了怕吃不下去又無法處理。在那個時代，一不留神，就會惹禍上身。這樣的經歷，真讓人刻骨銘心。

我第一次吃憶苦飯，是在中學期間。有天放學前，老師通知我們，明天上學不用帶飯，中午在學校吃“憶苦飯”。第二天中午，“憶苦飯”被好幾個人抬來了。學生們上前一看——“哇”，香氣撲鼻。這憶苦飯是用麩子、豆腐渣和野菜熬成的——這些東西加熱后都會散發出香氣，單聞味道，也挺誘人。

同學們手拿飯盒排隊盛飯。一方面大家都想表現出能吃憶苦飯的無產階級感情，另一方面中午時間大家早就饑腸轆轆了，又趕上免費午餐，也都恨不得多吃些，所以盡管老師在旁提醒：“同學們，第一次先不要多盛，吃不夠再盛。”

那年頭如果把吃不下去的憶苦飯倒掉，被別人看見，極可能招來災禍。但是，老師不敢明說，只能那樣提醒。然而，我們這些第一次吃憶苦飯的孩子不知道這些，每人都盛滿一大飯盒。我和同座的李華生也各自盛了，和大家一起吃起來。有些人還邊吃邊說：“這憶苦飯真好吃，我要多吃些。”有些人附和著。可我沒吃幾口，就覺得味不對，難以下咽。這時我抬頭看了眼李華生，他的臉色也不對——這時我們才發現出大事了，這滿滿一盒憶苦飯怎么處理？我倆對視了一下，心領神會地一起悄悄走到某個角落，小聲商量起來。最后，我們決定把憶苦飯找個地方埋了。

于是，我們拿著飯盒一起往外走。這時，老師過來了，問干什么去？我們臨時編個瞎話，把老師“騙”過了——多年以后才明白，那是老師放我們一條“生路”啊。我們找到餐廳后的僻靜處，挖了個坑，把這頓難忘的“憶苦飯”給埋掉了。

幾十年過去了，每每想起這段經歷，心里都有一種說不出的滋味。以后又吃過幾次憶苦飯，不過已經有“經驗”了，也知道怎么“吃”了。

（摘自《今晚報》 圖/亦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