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善常
遇
王善常
這次一定要進去,怕個屁?旺才他們不是經常來么?志廣深吸了一口氣,掉頭又走了回去。
“小兄弟,我看你都轉悠半天了,進來玩玩唄!”坐在泡腳房門前的女人沖他招了招手。他的臉撲地紅了,紅到脖子根。
女人閱人無數,早看出了他的身份和意圖。她擺著兩扇肥屁股走過來,扯住他的胳膊。“第一次來吧?進屋,這里有不少好看的姑娘呢,還安全!”
志廣腿上失去了力氣,被女人拉扯著進了屋。
“我想泡腳。”進屋后他壯著膽,掙脫了女人的手,故作鎮靜地說。
“別逗了,誰來這是泡腳的?不都是為了找姑娘放松放松的么。”
“多少錢?”他怯怯地問,胸膛里像關了只狗崽子,瞎撲騰。
“看樣你也不常來,你們下井的都不容易,我也不要謊了,一口價,一百。”
“不是說五十么?”
“好好好,五十就五十。”女人又拉住他的胳膊。“你等著,我去叫幾個姑娘讓你挑挑。”
“不挑了,哪個都行。”他說,腦門上的汗珠子涔涔地向下流。他伸手胡亂地抹了一下,又在褲子上蹭了蹭。
“這位兄弟真好說話,那大姐給你安排個漂亮的。”女人拉著志廣往里走,穿過一條幽暗的走廊,把他送進了個小房間,轉身走了。
這是一個四五平方米的小屋,進門就是一張床。床單似乎好久沒洗了,上面有幾塊斑駁的污漬,散發著蛋白質的霉味;沒有窗子,棚很低,仿佛要壓在人的腦袋上。他覺得憋悶,嗓子眼里像塞著一把稻草。把胳膊上的衣服拿下來,他想在墻上找一個掛鉤或是釘子。墻上空空的,用手一碰發出了“通通”的輕響,是一道簡易的石膏板墻。
門外響起了一串高跟鞋敲擊地面的聲音,由遠及近,像小錘子敲在他的心上。他有些發慌,掏出手機,裝作低頭看。
“脫衣服吧!”一個女人的聲音,很輕,柔柔的,但里面卻帶著一絲冷,像飄在冬天里的一條藍綢子。
他渾身一緊,抬起頭。兩雙眼睛看在了一起。
“杏花?!”他腦袋“嗡”的一聲,像被人抽了一耳光,眼前的人影亂晃。門前站著一個年輕女人,黃發,細眉,紅唇。
“志廣?!”女人也同時輕喊了一聲,帶著驚訝,隨即臉一紅,趕緊伸手把臉側的一縷長發拂到耳后,借機掩飾住了尷尬。但隨后她就鎮靜了下來,臉上的紅暈也褪了去,嘴角抬了抬,露出一個很勉強的苦笑。“不好意思,真巧,竟然在這遇到你了。不是說你在上海么?咋到這個小城市了呢?”
“哪去過上海,我那是瞎說,我在這兒的煤礦下井呢。”他很局促,搓著手,去褲兜里摸煙,沒有,又轉身去床上拿起了上衣,掏出了煙盒。
“村里人都說你在北京的大公司里坐辦公室呢。”他說。
“我那也是瞎說,裝裝臉面。”杏花說,有些不好意思。
“都一樣。”他有些尷尬,輕嘆了口氣,用手彈了一下煙灰。煙灰落在了床單上,他手忙腳亂地掃了下去。
沉默,兩個人都不知道再說什么,偶爾四目相對,都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低下了頭。
“你下井要注意安全,聽說上個月又出事了。”許久,杏花抬起了頭,說,眼睛里是關心。
“嗯。”他答。
又是一陣沉默,時鐘好像停止了轉動,空氣也仿佛要凝滯了,志廣能感覺到自己頸上的兩根筋在一鼓一鼓地蹦。
“你想和女人睡覺了?這里不干凈,晚上去我那吧!”過了一會,杏花又說了一句,很平靜。
“不,不,不想。”他有個地縫都能鉆進去,臉又漲紅了起來。
“別不好意思了,要不你能來這,我知道你們礦工都不容易。”杏花笑了笑,眼睛看著他。
“真不想了,剛才是喝了點酒,有點犯渾。”他更不好意思了,拿起衣服向外走。
“志廣。”杏花跟了出來,“你去前臺別給她錢,就說你沒相中我,改天再來。”
“嗯。”志廣低著頭繼續走。
“你等一下,還有一件事。”杏花叫住他,眼睛里帶著乞求。“你過年回咱村的時候,千萬別和別人說我在這干這行,好不好,尤其是我娘,她要是知道了非氣死不可。”
志廣使勁地點點頭,想了想,說:“你最好也別說我在這下井,我怕被那些哥們笑話。我出來闖蕩六七年了。”
杏花也點了點頭,站在原地,靜靜地目送著老鄉消失在走廊的盡頭。